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百战归来愿如初》斑竹泪 文案 她是个冷血动物,是有些人眼中最好的挣钱机器,却也是个杀人于无形的杀手,她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才28岁,她准备杀第二个人的时候,36岁。 她是圈内有名的“空军司令”,人送外号,“灭绝师太”,可没人知道她平生最开心的日子,是回到女儿时光。若是空军司令想要落地,有怎样的代价等着她. 本篇是个仅有4-5万字的超短篇,此坑速填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柯蔓,李斯泽 ┃ 配角:牟清元,柯岚,唐明 ┃ 其它:沽空,对冲基金,金融圈 ====================================================================== 文章类型: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42532字 第1章 交锋 柯蔓,哥伦比亚大学毕业,作为同届唯一一个拿下A+的毕业生,毕业当年便顺利进入华尔街,供职四年后回国,进入外滩赫赫有名的AG基金公司。在圈内,她有个外号,称作“空军司令”,入行七年,柯蔓这个有名的做空的对冲基金经理人经历了大大小小数战,可谓战无不胜,可这“有名”有的却是“臭名昭著”的“名”。 之所以“臭名昭著”原本仅仅因为她连续沽空了几家有名无实的所谓新兴公司,导致其折戟,创始人败走,散户逃离,更是因为她最近一年刚刚接手的一起案子,而她扳倒的人,正是她的生父牟清元。 AG每天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这里的人分为三种,只做国内市场的人过的是北京时间、只做国际市场的人过的是美国东部时间,还有一种,便是柯蔓。对于柯蔓而言,她从来没有下班的概念,从在华尔街入职的第一天开始便是这样,十一年从来未曾改变过。困了便睡,醒了继续战斗,直到把敌人料到。基金市场从来都是个江湖,胜利才是这个江湖生存的法则,至于用何种武器,什么样的招数,看得懂的人已经没有机会再与你为敌,看不懂的人,注定是下一个倒下的敌人。 楼下的咖啡店还没开门,办公室的咖啡已经喝完,柯蔓打了个电话给方凡,方凡便赶忙在家磨了杯咖啡,打了辆的士匆匆忙忙进了AG。 “不好意思,是我忘记给您订咖啡了,我现在马上就去。”放下咖啡,方凡立刻到自己座位上开电脑。 柯蔓在整理一晚上的战果,一边说,“你现在下订,和下午下订的结果是一样的。我去洗脸,回来之前,把我的办公室收拾好。”语气生硬,显然是生气了。 方凡恨不得找一个地缝把自己的头塞进去,顺便把手留在缝外面,三下五除二把柯蔓的办公室收拾清楚。 柯蔓的狠辣果决可是修炼到连大老板都望而生畏的地步。当初,柯蔓入职AG的第一个案子是带领团队狙击康恩,这一仗柯蔓打得很漂亮,挥剑斩杀不留半点情面,以至于康恩创始人最后选择从自己28楼的公寓飞身一跃,结束了年仅38岁的生命。自此战之后,喜欢做多的同行又送了她背地里给她取了一个更犀利的外号,“灭绝师太”。 对于来自西部,奋力考上985大学,毕业后千辛万苦留在上海滩工作的方凡来说,进入AG是最好的选择,与AG划等号的,是体面、高薪、菁英这一众褒义词,可只有方凡自己知道,在AG代表的是什么,在柯蔓的团队中又代表的是什么? 收拾清楚桌面,方凡看见拿起柯蔓的Burberry经典款风衣,风衣被柯蔓随意的摊在椅背上,显然是昨晚困到极致囫囵睡去的时候被随手抓起来当被子用的,方凡从衣柜中拿出衣架把它挂好,然后取出挂烫机熨烫。她想起柯蔓对于衣着的至理名言,“我买这些衣服并不是因为它们价值多少,是不是足够显得高端,而是我随手拿起往身上套的时候,不会出错。”这话,是柯蔓一次进茶水间,听到同事们议论自己高价的包包和套装的时候,随口甩下的一句话。方凡此刻觉得,没有比柯蔓这句话更加正确的时尚箴言:她们那些小姑娘奋力要留在大城市,找到高薪体面的工作,到底就是想穿上CHANEL的套装,提上一个Gucci的手包,再多就是买得起豪宅,开得起豪车,如果有可能,嫁给CEO,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自然,她们也都已经不是那些看着韩剧就觉得自己会是那种即便结婚生子也会被霸道总裁爱得死心塌地的女人,但把自己塑造成人人羡慕的白富美,外加职场精英,是她们现在的目标——就比如,柯蔓。可到头,那些被她们羡慕的白富美,恨不得第二天就能变成的白富美,却从没把有限的脑子和精力用在这些上面。她们喜欢的,用一个月泡面换回的Gucci手包,不过是柯蔓为了随时可以上战场、不会因为穿着不合时宜而出错所买的装备。 “今天上午十点,世贸九楼外廊咖啡厅,我有约,其他的行程都推掉。”柯蔓的话打断了方凡的思绪。 “今天早上十点?”方凡回头,“可是您不是约了总裁,谈牟氏旗下子品牌MK分拆上市的事吗?”看见柯蔓的眼神冷冷的,方凡立刻收了问话,另外问道,“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出去。” 柯蔓还是冷冷丢了这么一句,方凡觉得自己实在不宜再说话,赶忙收好东西,拉上玻璃门,回到自己位置上。 咖啡厅里,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在翻看平板,内容是柯蔓从事对冲基金11年来的所有战绩,从助理开始到如今成为合伙人,从参与者到主帅,每一起每一件,都堪称教科书记的案例。 “我以为,同李斯泽先生的第一仗会在华尔街的时候就开打,没想到,竟然拖到了今天。” 柯蔓放下包,脱下风衣,一席黑色无袖的CHANEL职业裙显得她格外干练,精致的妆容一扫昨夜休息不好的憔悴脸色,战力十足。 柯蔓礼貌性地伸手,李斯泽也礼貌性地回礼,硝烟已经在这个握手之间蔓延开了。 “被牟小姐盯上的人没有几个有好下场。”李斯泽放下平板,嘴角勾起笑意,目光却同样犀利。 故意挑破柯蔓本姓牟这件事,目的不言而喻,柯蔓冷冷回答,“如果李先生还没弄清楚自己的敌人是谁,我想,今天可能我们也不用谈下去了。” 柯蔓准备起身,李斯泽开门见山,“牟先生原话,不管柯小姐提出什么要求,他都能答应,只求柯小姐能够放过MK。” 一手已经握上包的柯蔓松了手,“好,我的要求很简单,唐明是怎么死的,我要牟清元一样的下场,如果他做到了,我可以放弃狙击MK,还他的股东们一线生机。” “他是你父亲。” 服务员端来一杯水,柯蔓点了杯曼特宁,重回到话题,“97年,他逼着我母亲破产的时候,有没想过他是我父亲;98年,我母亲死在印尼的时候,他有没想过他是我的父亲。唐明当年不过是他的特助,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唐明已经自食其果,难道,牟清元不应该吗?” “柯小姐,虽说你在圈子里的名声很差,但是大家都知道你的才华。2004年,你在华尔街入行,2007年次债危机爆发之前清盘回到上海,迄今为止11年,你没有败绩。所以,即便你名声再差,依然是这个圈子里所有老板眼里最好的帅才。可是您想过没有,如果这一次,你拜在我手上,你觉得AG 还能容得下你吗?” “如果牟清元死了,我人生最大的目标也就完成了,何时清盘对我来讲毫无意义。如果你能打败我,牟清元没有死成,那你到时可以看看,我会不会从自家阳台上跳下去。”柯蔓摇着头,“哇,那可比唐明的死相难看太多了。不过没关系,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柯小姐想好了?” “相比之下,该想的人应该是你吧。李先生如果怕了大可以回家做少东家,反正IN很大,除了李斯泽,估计李老板不太喜欢你的哥哥妹妹接受集团。你若是输了,不仅这个圈子混不下去,只怕那些酒店同行,也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好像失去的就太多了。我没你命好,我孑然一身,败了,大不了把命赔了,又能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涉及金融、基金方面专业术语,若有任何不准确之处,欢迎专业人士指正 第2章 李斯泽的不速之客 IN酒店总统套,李斯泽刚洗完澡,换了身T恤运动裤坐在桌前查看牟氏集团财报。房间门铃响,他去开门,猫眼那边的女子雍容华贵,仪态极好,他开了门,让开道,喊了声,“妈。” 女人走了进来,李斯泽才看见女人后面走出一个男人,他脸一绷,不耐烦喊了声,“爸。” 男人跟着走了进来,经过李斯泽的时候不忘哼了一声。 李斯泽往桌沿上一靠,李氏夫妇往皮沙发上一座,对抗的架势立马拉开。 “回来了怎么也不住家里,要不是梁秘书今天来酒店处理公务,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回来了呢。”李太太开口,红唇上下开合,教养极好,话也巧妙。 李斯泽没有回答,不需要他回答,李老板已经开口,“偷偷摸摸?他还叫偷偷摸摸。动作大的都要把上海滩的金融圈翻了个面儿,算是哪门子的偷偷摸摸。” “IN作为一家六星酒店,连保护客人隐私这么点能力都没有,算是哪门子的六星。”李斯泽用一样的口吻回击。 李老板差点没有跳起来,李太太拦下,开解儿子,“你既然回来了,这很好,我和你爸都很欣慰。我们想着,你刚回来,上海的金融圈有些情况你可能还不清楚,这不,这就过来想和你聊聊。” 李斯泽点头,“好啊,聊吧。你们先聊什么?” 李老板坐不住,拍案而起,“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看不上实业,每天只知道做多做空,玩这些虚的。现在,都要开始玩火了。” 李斯泽坐不住,上前一步,怒目圆瞪,“骂我就骂我,别扯我妈。子不教父之过,我没被教好,那是因为你不教。” 李太太上前调停,左右拦住,“先说正事,先说正事。”对着李斯泽,“小泽,我和你爸是听说你刚一回来,就和AG的柯蔓做了对头,你不知道,柯蔓她...” 话没说完,李斯泽已经退回原地,点了支烟,“柯蔓她是‘空军司令’,是‘灭绝师太’,还有什么,你们还想说什么?”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非要趟这趟浑水?”李老板还站着,指着李斯泽,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她一入行就把唐明给逼死了,这些年被她逼到走投无路的投资人有多少,变卖家产被迫清零的人又有多少,你知不知道?” 李斯泽吐了口烟,“她入行十一年,收益超过二十亿美元,是华人里最赚钱的对冲基金女经理人,拿去年数据讲,对冲基金平均收益率3.7%,她的收益率都在8.5%左右浮动,AG在她的带领下,主力对冲基金的净回报率超过29%,成为整个上海滩最赚钱的公司。至于多少人倾家荡产,那可就数不清了。” “你既然都清楚,为什么非要和她过不去。她针对MK,那是针对牟氏,是要报私仇的,你为什么...”李太太好言相劝,被李斯泽打了回来,“因为我喜欢她。” 李氏夫妇一愣,李老板几乎要被气晕。 “干净果决,她的眼里只有成功失败,无论对手是谁,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赔的起什么。我喜欢这样的对手。再说了,谁知道,她会不会是下一个唐明,而我,会是下一个她呢。” “愚蠢。”李老板直截了当,“她经营这么多年,就是要和牟氏决一死战,她拿命在拼,你要和这样的敌人正面交锋,难道这些年你在美国金融战都是这样打的。” 李斯泽双手插在胸前,笑道,“你很了解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拿命在拼。” 李老板甩了脸,径直走出套房。李太太却没有跟出去。 “你们一起来,不一起走?”李斯泽拿烟的手指了指门口,问。 李太太整了整裙子重新坐好,明显,确实不和李老板一起走,李斯泽点点头,去关好门,倒了杯水放到李太太面前。 “你自己也知道,柯蔓从没有败绩,你爸他知道你回来,知道你做的这些事,他不放心,自然就来了。可你也知道,他不会说话,明明是关心,可看见你顶撞,他火气就上来了,就...” 李斯泽无奈一笑,“妈,你做了十几年说客了,有用吗?” 李太太的话终究还是卡在了喉咙口,点了点头,咽了回去。 “资金是我自己挣的,资本顾问公司也是我自己的,盈亏我自己负责,生死也我自己负责,你回去可以告诉他,我不欠他,他也不用瞧得起瞧不起我。” 李太太不好回答,索性点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李斯泽有点了一支烟,“好。” “你回来,是因为牟清元给你开的条件吗?” 李斯泽摇了头。 “我知道,不会仅仅是因为你觉得柯蔓是个好对手的。” 李斯泽笑了,自然爽朗,却仍旧没有答案。 第3章 再度相逢 柯蔓这两天连续交割,行情一片大好,整个团队也都在赚钱的气氛下鲜活起来。眼看就要到年底了,交割了手上的资产,就能带着年终奖和轻松心情去享受难得的年假了。 大老板徐扬走进柯蔓所在的楼层,看了看整个团队热火朝天、兴奋不已的场景,知道柯蔓最近手上这几单一定赚得漂亮,赚得多到足以一扫她阴鸷着的一张脸给团队带来的惶恐。 “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柯蔓在预估手上几家公司的年度财报,对比旧数据,和前三季度财报,准备为下一战囤积粮草。 徐扬坐了下来,转着笔筒里的笔,笑着掏出一张请柬放在桌上,推到柯蔓面前。 “什么啊?”柯蔓没看,直接问。 “牟氏年会请柬。” 六个字直接吸引了柯蔓的注意,可柯蔓是何等性情,不过扫了一眼,问,“给你的?你什么时候成了牟氏的座上宾了?” “给你的。” 柯蔓又扫了一眼,“看来,他们知道我来者不善了。” “你什么时候善过。” “你对我有意见?” “我对挣钱没意见。” 柯蔓冷笑了声,“放心,阻击MK我不会损伤AG的任何客户,我自己作自己的经理人。” “好。这样好。”毕竟这才是徐扬此行的目的,“团队你用着,至于其他人手上的项目,你抽空也给把把关,指导指导。” “萧瑾、陈楚和林溪手上的项目都没什么问题,在她们交割之前,我这边已经结束了。” “OK这样最好。” 公事七年,柯蔓太清楚徐扬是什么样脾气的老板,在他面前没有虚假的人情世故,没有职场宫心计,只要你挣钱,他可以高薪养着你,可你要是不挣钱,那是拍多少马屁都不管用的。不过,为了柯蔓可以专心上战场,这七年徐扬还是有些许改变,比如——替柯蔓赴宴,处理各种交际问题。 Mr&Mrs Bund露台餐厅,今夜是牟氏的酒会。 柯蔓一身灰黑色职业裙除了手上一只卡地亚手镯,脖子上一条蒂芙尼的项链,再没有一点像是出入酒会的女人。柯蔓虽然极少参加这样的聚会,不过,没有认识或者被错认的机会倒是没有,加上手里一张请柬,摊在保安面前的时候,那人失声一句“柯蔓小姐”被前后进场的嘉宾全都听到,难免上下打量她,继而窃窃私语。 内心强大的人运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这句话道柯蔓这里非常适用,她今天来,没有其他目的,就是想告诉牟清元,牟氏集团新股东徐扬的背后是她柯蔓。她回来了,代替她妈柯岚回到牟氏,而从今天开始,他牟清元便要生活在纠结痛苦中。 柯蔓拿了杯酒走到最边缘,全然不顾身后的议论,眺望江对岸,嘴角一勾,笑了。 “没想到,柯小姐也会来。” 不同于柯蔓,李斯泽一身衣冠楚楚,眼见便是个出入酒会懂得如何装扮骗钱的经理人。 “第二次见面。看来,李先生出现在这里,是说明当初那件事你已经决定了,还和我做对头了?” 李斯泽指了指身后,“你有听到他们怎么说你的吗?” “李先生也是个喜欢议论是非的?” “那要看这种是非值不值钱,显然,你的是非很值钱。”李斯泽一笑,有一点邪魅。 “那不知,李先生听闻的是非中,有没有一个叫做唐明的人。”柯蔓端着酒杯,语气冰冷,不苟言笑,另一只手指着对岸的房子,突然停了下来,“那栋,就是那栋公寓28层。嗙的一声,人生就结束的那个人,你听说过吗?”再转回脸,难得露出笑脸。 李斯泽有些诧异,柯蔓并没多多少照片流落在外,没有一张是有表情的,自然,这也佐证了她“灭绝师太”的名声,“都说你冷酷无情,竟然也会笑。” “这世界上没几个人知道我。仅有的两个人,一个,18年前死在了印尼,另一个,我入行第一年死在了对岸。我劝李先生还是勿要做第三个。” 李斯泽:“你会出现在这里,至少说明,你是牟氏的股东之一,身为牟氏股东,你做空牟氏旗下MK,就不怕坊间说你没有职业道德?” “李先生,这个圈子里,谁都知道,道德不和收益划等号。可没有客户会傻到,听凭经理人的好言好语就当真以为可以挣钱。否则,我这里一定是门可罗雀” 李斯泽笑了,没有先前那样邪魅,“你是可敬的对手,可是开战之前,我希望你能知道一点——我李斯泽既然站到了你的对立面,做了MK的护航者,就断然不会让MK折戟在你的手上。还有,我劝你谨慎。最后一次劝你小心谨慎,否则他日你若是后悔,可能就再没有机会了。” “身败名裂吗?”郁哲暄爽朗而笑,“我本已名裂,身不身败,还在乎吗?” Bund 的灯光重新打了起来,是牟清元到了。柯蔓站在远处,看着一众人向牟清元涌了过去,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牟清元的场面,又一次笑了。若非牟氏如今的地位,牟清河还能得到这些人的拥赖?答案是否定的。这个圈子里的人势力而直接,没有人会去巴结讨好对自己没有用的人,18年前亚洲金融危机的时候是这样,六七年前,次贷危机席卷中国的时候,还是这样,眼下,仍旧会是这样。她不想做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但她没有依靠,除了自己成为一只狼。 牟清元看见了远处向自己举杯柯蔓,在夜色之中,冷光之下,她的笑即便冰若雪山,却依然美丽。他知道,这是柯蔓下的战书,他不知道的,是如何和柯蔓解释,如何劝阻她。牟清元看向她身边的李斯泽,他,是他请回来的,能不能阻拦柯蔓即将开始的对MK的阻击,他心里也没底。 第4章 牟氏暴露问题 AG大楼,柯蔓的办公室里,堆着牟氏从08年以来所以大型项目的合同、季度财报、半年财报、年财报,以及事务所对其资本成本、资本收益和资本收益率的核算结果、评估。 没有人知道,就在牟氏集团酒会结束之后,柯蔓回到办公室的第三个小时,她找到了狙击MK的入手点。 方凡有些着急,柯蔓给她布置了一个决定她是否可以继续晋升的考题——在近乎千页的牟氏集团材料中找出破绽。对,是证监会,事务所都没人看出的破绽。为了解决这道题,方凡已经连续鏖战了三个通宵,仍旧没有一点头绪。茶水间里,她端着柯蔓素日里喝的咖啡,正为自己未来的去留担心。 “找到问题所在了?”柯蔓走进茶水间,看见方凡端着咖啡杯出神,走过她身边,自然问了句。 方凡手里的咖啡杯竟就这样滑掉了,被子的碎片散落一地,咖啡溅到了自己银白色高跟鞋上,可方凡丝毫没有注意,转回身先去回话,“还...还没。” 柯蔓看了一地狼藉,端走自己的咖啡,“把这里处理好,然后来我办公室。” 方凡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自己在柯蔓身边半年多了,她的沉稳果决算是一点没学会,工作没做好,考题没答上来,还净出洋相,柯蔓今天一定是会辞退自己的了。心里这样想,手上还是快速地把茶水间收拾好,顾不上自己花了半个月工资买的高跟鞋基本报废的惨状,连走带跑地进了柯蔓的办公室。 柯蔓递了个黑色文件夹给方凡,“看一看,如果看懂了,明天拿着最后一张文件去人事部,转为正式员工。” 方凡在翻看的,是柯蔓刚刚完成的最终分析报告,是接下来即将开始的狙击战的全面分析,也是军力部署的全部理论依据,“LMF基金的“多头”是牟氏股票,“空头”是固定收入的债券,两头的风险特性千差万别,这种“套期保值”策略不可能把风险“对冲”掉,余留的风险仍然很高,而所有风险实际上都由会由牟氏来承担。牟氏的项目是酒店和地产,这些资产没有流动性,价值不易估算,风险特性难以估测;可空头的一方是流通性好的债券。牟清元怎么会容许这样的危险存在。” 无疑,第一页方凡看懂了。 “大部分“价值”都来自于被隐藏起来的债务?”方凡有些难以置信,毕竟,牟氏的声誉在业内一向是很好的,可柯蔓无疑在用一连串数据和分析告诉她,这几年,牟氏为了抢占大陆这一在钢筋混凝土上建立GDP的好时代,从酒店也扩张进入房地产,继而大量融资,为避免摊薄股权,甚至没有增发股票或直接发行更多负债。在许多种可能的选择中,牟氏选择了一条危险的道路:利用关联企业来隐藏债务。 方凡有些错愕,“虽然牟氏是国内少有的几个典型金字塔结构的公司,旗下子品牌和关联公司不下百家,但是毕竟它屹立了二十六七年不倒,不可能全凭财务造假吧。” “还有吗?” “它的财务也有问题,它高估了自己的收益,即使如此,它的资本收益率也远低于它的资本成本。换句话说,这些年,它根本不赚钱。” 后面的内容,方凡也看懂了,只是,她现在不敢相信。 “明天去人事部,把转正合同签好,回来第一件事查清楚LMF的全部资料。”柯蔓收拾着桌面,“这个,你带回去好好看看。” 柯蔓有着自己的一套完整的方法,系统研究目标现状,财务数据、年报,从中发现重要但容易被忽略的问题,以此作为突破口,备足弹药,长线做空。柯蔓有自己的导师——赫赫有名的“空军司令”查诺斯,比起这位大空头,柯蔓才真正叫做小巫见大巫。但,眼下的柯蔓却打算把牟氏变成中国的安然。如果成功,明年的今日便是牟氏破产之日。 当然,牟氏不是安然,A股和道琼斯也不相同,但这丝毫不影响柯蔓出手狙击牟氏。安然在企业结构及运作方式上与牟氏“金字塔”式企业控制结构有类似之处。牟氏通过制造概念,使投资者相信公司已经顺利转型,并且在转型后进入高增长、高利润的领域,然后配合各方在业绩上作“配合”,通过关联企业间的“对倒”交易不断创造出超常的利润。安然为了躲避监管,多次向股民和社会做出误导性陈述,而这样的陈述在牟氏,想要找到也并不困难。 柯蔓很久没有回家了,在完成了对战术的构思之后,她打算接受徐扬给她的建议,休一个年假。李斯泽说的没错,天知道这场战,是输是赢。她从不畏惧对手,这次,她有些不安,也不是因为对手,而是项目本身。 落地窗前,客厅转角茶几上支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女人素净的面庞格外清秀,一双炯炯的眼睛,和柯蔓有着谜一般的相像,过时的女性套装在她的身上显得得体合适。 “妈,明年,我拿他性命来祭你。”柯蔓向相中人敬了杯酒,往沙发上一靠,睡着了。 第5章 甩不掉的存在 圣诞节前,AG多数本年度的案子一应全数交割,柯蔓请了年假,去逍遥了。和所有赚得盆满钵满去境外游的同仁不同,她选了崇明岛的一处人家,睡觉。 与牟氏的一战,她心里清楚,总是不会简单,不仅因为牟清元,还有他请回来的大护法,李斯泽。租了间民宿,柯蔓靠在窗边查阅李斯泽这些年的战力报告。那不是一个“好”字可以概括的,如果要形容,柯蔓觉得可以这样对比——她如果是查诺斯,李斯泽就是人人称道的股神巴菲特。人人都知道巴菲特,每年为了同这位股神共进一顿午餐,不知有多少人耗费巨资,争得头破血流,为的是在用餐的间隙受这位战无不胜的股市战神些微点拨,从此也能跻身神坛,身价陡升。可查诺斯却被人视作瘟疫,恨不得敬而远之,没人喜欢听他开口说话,他总是在唱衰,唱衰公司,唱衰国家,没有他不会去唱衰的,只有他还没有想到如何去唱衰的。 如今的上海滩金融界,一个李斯泽一个柯蔓,两个后起之秀中最出色的、最挣钱的经理人,便是这样截然不容的名声。 柯蔓裹着一身羽绒服走在寒风凛冽的码头,没有一个女人还是女孩的时候,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为杀人于无形的杀手,更何况她。她出生在搭上改革开放列车的富裕之家,是成为第一批富起来的人家,读的是最好的小学、最好的初中,考上的,也是上海最好的高中。16岁的她,根本没有实业的概念,更没有金融的概念,她知道她的父母能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这便是她对钱最直截了当的概念。她也有过幻想,遇到一个白马王子,和她一起看遍好山好水,可山水没看见,高二的她却正看见一个母亲的破产。 97年,索罗斯在顺利狙击英镑之后,带着一帮玩家席卷东南亚,冲击韩元泰铢,东南亚民不聊生,更是直接冲击了柯蔓母亲柯岚继承下来、本就没什么竞争力的产业。可这股风暴还没吹到大陆,甚至还没吹到香港,柯岚就先和牟清元闪电离婚了。柯岚离婚完全是净身出户,没带走一分一毫,甚至没带走女儿柯蔓。母女两第二次相见是在第二年,说是相见,柯岚却是再也见不到柯蔓了。98年,印尼爆发繁华运动,噩耗传来,柯岚为维护工厂女工被活活打死。柯蔓再次看到母亲的时候,她脸上还有没搽干净的一点血污,手臂上小腿上都还能看见淤青的伤痕。柯蔓求父亲牟清元将母亲的骨灰带回,却被牟清元拒绝了,没有理由,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他就把柯岚的后事办了,人也下葬在印尼柯氏墓园里了。 那一刻,柯蔓才意识到牟清元的无情,无情到连前妻的骨灰都容不得,无情到连亲生女儿跪在雨中苦苦相求也没有动摇。复仇的心,也是那一刻开始萌发的。小时候有多喜欢父亲,如今就有多厌恶眼前这个男人。她分得母亲从外祖父手里继承下来的、如今已然所剩无几的财产,辗转去了美国,去了LA读了一年预科,之后顺利考上哥伦比亚大学。她要复仇,要牟清元也和当前蒙受损失的柯氏工厂一样,破产、倒台,她要他也尝尽她母亲所受的煎熬。可仅凭她手上不多的财产,想要建立实业,撼动日益壮大的牟氏,无疑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柯蔓想到了金融,以无博有,用百家力量撼动大树的路数。 这样的报复手段成功了,唐明成了第一个倒下的人。这个曾经身为牟清元特别助理的人,2000年离开牟清元,自立门户,2004年其创立的企业通过IPO正是上市。2007年底,身处华尔街金融中心的柯蔓嗅到了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危险信号,毅然辞职,打包细软连夜回国。2008年9月,身为美国四大投行之一的雷曼兄弟破产,从此拉起的全球金融海啸的大幕,而此时已经回国的柯蔓,举重仓沽空,不仅大赚了一笔,更是让投资策略失败的唐明一下陷入危机。圈子里开始盛传唐明资不抵债的消息,大批股民抛售唐明创立的康恩公司股票,连续10个交易日跌停板的康恩公司被迫停牌,最终于2008年年底宣布破产。那一年的圣诞,唐明在自家顶楼约见柯蔓,他见到柯蔓的第一句话是,“你还是那么聪明。” 柯蔓是如何回他的,她已经想不起来。 他飞身一跃,成就了她“空军司令”和“灭绝师太”的名声,也让她一夜之内,在这个圈子里身价倍增, 可没有人知道,唐明的死是她心中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当初,是唐明建言牟清元不要插手南亚之事,是唐明替牟清元与柯岚做的分割,没让柯岚带走一分钱,如果不是唐明,柯蔓知道,她母亲的解决或许不会那么悲惨。牟清元若是出手相救,柯氏在南亚的危机并不难解,若是牟清元有点人情,柯岚可以带着足够弹药前往印尼,柯岚也不会拖到98年还没能解决问题,更不会死在98年的反华□□中。如果,牟清元是罪魁祸首,唐明便是头号帮凶。这一点,柯蔓坚信不疑。 只是,除了柯蔓和唐明,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曾经那份难以言说的情感。 “柯小姐!”柯蔓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向着声音来时的方向寻找,看到的是李斯泽。 李斯泽脸上就差写着四个大字“阴魂不散”。不过,柯蔓却很想从李斯泽身上再得到些讯息,她径直走了过去,“李先生好品味,这么冷的天你这是预备着出海吗?” 李斯泽意外向柯蔓伸出手,“柯小姐有没兴趣,一道出海转转。” 柯蔓没有拒绝。 海风凛冽,并不是出海的好时机,却是想事情的好环境。李斯泽的游艇一路向东,驶离港口,停在茫茫大海上,二人相对坐着,正好说话。 “柯小姐也是好兴致,崇明岛这种地方,安静得很,正适合柯小姐考虑接下来的战术。” “原来李先生是来这里想战术的。” “我是来这里找你的。” “找我?”柯蔓一凝眉头,一笑而过,“李先生,你一向都是这么替客户赚钱的吗?” “我怎么了?” “说尽好言好语,劝对手偃旗息鼓。” “柯小姐应该了解过我之前经手的每一个案子,难道,你觉得我是这种不上道的人?” “那我就不明白了,李先生为什么如此阴魂不散,连我休个年假都不能放过。” “我来,是来向柯小姐确认一件事情的。” 柯蔓看着李斯泽,听他继续说,“柯小姐此次的目的是MK,还是牟氏集团。” “有什么差别吗?” “MK是牟氏旗下最大的子公司,牟氏为MK分拆上市劳心劳力,筹谋了三年。可MK也是牟氏旗下年纪最小的公司,攻击MK,柯小姐想必胜算并不大。” “李先生这是在套我的话吗?无论我是不是直接对MK下手,牟清元必定受损失。” 李斯泽自然没想过柯蔓会轻而易举的吐露自己的方法和套路,但无论柯蔓说什么,他都已经想好,这样的话,他必须要说。 “我,看过牟氏的财报和数据了,我想,我也知道你会从哪里下手了。” 柯蔓一点不受影响,“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来告诉我,留着对战的时候用,不是正可以把我杀的片甲不留吗?” “好,既然你不喜欢这个话题,我们就换一个话题。”李斯泽指了指垂在船尾的鱼竿,“这里有不少鱼,够我们两吃一两顿的,只是不知道今天上钩的会是什么鱼。” “都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李先生倒是喜欢做姜太公。” “太公睿智,未尝不可以一学。” “姜太公钓的是武王,李先生想要钓的,又是谁呢?” “如果说,我想钓的是AG,柯小姐觉得如何。” “挤掉我,成为AG的合伙人。如果这是你今日与我为敌的目的,李先生实在是走了不小的弯路。不过,如果这是你的目的,我倒是有办法满足你。你事务所结束所有和LMF的合作,再不为MK保驾护航,我可以答应你,我完成对MK狙击的那天,我的位置,双手奉上。” “那真是太可惜了。”李斯泽起身说,“如果开战之前我们能这样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或许我就可以罢手,选择简单一点的路,不过现在...”李斯泽摇头,转身环顾四周,“不战而败不是我的风格。” 李斯泽去查看鱼竿,这个话题不了了之。柯蔓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当初自己回答唐明的话,“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直傻下去,躲在你们身后,做一辈子小公主。只可惜,我没那样的命。” 第6章 暂时休战 柯蔓并没有想过,李斯泽其实就住在她楼上,既然如此,也就难怪他能知道自己行踪,一路跟去码头了。 只是,柯蔓并没多少机会能和李斯泽多做纠缠,半夜,她接到徐扬打来的电话,声音急切,催她回上海。 “让我放假休息的人是你,让我提早销假上班的还是你。”话虽这样说,柯蔓还是次日一早打包了行礼,开车回上海。 徐扬那句刺激了柯蔓的话是这样说的,“若果你觉得牟清元是当初那些事情的罪魁祸首,那你至少也不能放过亲自搅扰了印尼市场的炒家。” 98年前的二十年,印尼大量吸收外资投资超过两百亿美元,随后开始进行改革,由进口转型为出口导向、资源加工。1983年和1988年两次对金融进行的改革,使得印尼金融管制进一步放宽,进一步自由化。这样的市场环境给欧洲炒家适宜的土壤、温湿度。 而冲击大宗商品致使纺织业也迅速衰败,出口被大量限制的炒家琼斯,正是此次重仓准备攻击AG的超级炒家。 AG办公室里,徐扬到了,萧瑾到了,陈楚到了,林溪到了,方凡也到了,柯蔓的行李留在了车上,提着包到办公室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第六个人——李斯泽。 “我以为,昨天在游艇上,我们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徐扬坐在一旁端着咖啡,看着好戏,“你们?昨天?游艇?不错嘛,有故事。” 一边说着,一边放下包,拿着自己杯子走到徐扬身边,倒了杯咖啡,坐下,“我承认,如果没有李先生从中作梗,我们的工作一定会简单不少,但是我相信,在座诸位,不会轻易缴械投降,结果也不会改变,李先生还是请回好了。” “今天这事还真的是你搞错了。我呢,是徐总请来的。” “你请他?”柯蔓问徐扬,徐扬点头,“他们也是被我抓回来的,得亏他们三还没出国,不然,我们可有得好等。”徐扬指着屋外复印机旁的方凡,“听说这个助理你用的顺手,所以也被我抓回来了。” “好,既然这么着急叫我们回来,那就说正事吧。琼斯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瑾解释,“两个月前,琼斯从欧洲市场折返东南亚,这段时间,琼斯的查利投资公司不断加仓沽空东南亚轻工业,半个月前,我们发现他开始入手亚洲市场,目标就是你...就是牟清元。” 柯蔓看了眼李斯泽,“这不是很好,琼斯帮忙,我也算是减轻了不少工作量。” 林溪直中要害,“可问题就在于琼斯这一次并不是直接沽空牟氏,而是沽空与LMF有往来的股票和基金。” 柯蔓明白了,直接问,“和我们有关系的,有多少。” 陈楚解答,“我们三个手里重仓做多的,他全数入手做空。” 徐扬补充了一句,“他是冲着我们和牟氏有备而来的。” “所以你们今天兴师动众,是希望我看在AG的面子上,放弃狙击牟氏?” “是希望你能先替他们仨把手上还没有交割的重仓安全护送上岸。”徐扬也直截了当。 “和琼斯对立,做多头?”柯蔓摇头,“徐总,你是不是不太记得我可是人送外号‘空军司令’,做多?我可不会。” “你如果不会,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徐扬也直白戳破,“琼斯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更知道,没有他攻击东南亚轻工业、致使面纱等大宗商品溃不成军,他们当初根本就不会走到那一步。他才是你真正要撂倒的那个人,而那个人现在选择了做空,你只能站在他的对立面,做多。” “他呢,他为什么也在这里。” “斯泽是我请来的,作为LMF和查利两家投资公司的代表,在琼斯的问题上,我们是利益共同体。” 所有人都紧盯着柯蔓,等着,等着她点头。可她却起身,环顾每一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到李斯泽身上,“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楼梯间,落地窗前,柯蔓离着李斯泽不过三十公分的距离,仰头相问,“你,早就知道琼斯要对国内市场下手了,是吗?” “何出此言啊!” “我一直很好奇,你李斯泽在我身上用的招数,十几年来没有人用过,自然了,我觉得你也不像是会屑于用软磨硬泡的方式劝说对手投降的人,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对我说的话做的事都不像一个职业经理人应该的样子。你,早就知道琼斯要对我们下手,所以才想阻拦我和琼斯不谋而合一道狙击牟氏,否则,以你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和我们两个相抗衡。” “这是原因之一。” “那之二呢。” “我了解琼斯,知道他和你们家过去的渊源,如果你无意做了他的帮凶,你会后悔的。” “我做过不少人的帮凶,也害了不少人,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后悔。” “因为你现在还站在这里。”李斯泽看着柯蔓转身,继续说,“没错,圈子里没人不知道,柯蔓是怎样的一个空军司令,人送外号‘灭绝师太’,可他们都忘记了,被你大举重仓沽空的都是怎样的公司,存在信贷问题、财务问题、管理问题,却瞒报谎报投资者的公司,难道不应该有人出来揭露真相吗?只不过,你的揭露使得一部分人盈利,另一部分人倾家荡产罢了。可你从没有一次对无辜者下手的,我屡次三番劝说你,不过是希望你能对牟氏先稍稍罢手,可是我没想过你会那么坚定,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还好,你虽然没有动摇,琼斯却坐不住了,提早动手,也好让你提前看清局势。” “为了说服我,不惜给我的行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李斯泽,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吗?”柯蔓转过身,看着李斯泽的眼睛坚定果决,“你我从未打过遭遇战,不管琼斯是不是我的敌人,只要今天我们成了队友,他日再做敌人,你便能熟知我的路数,于你而言,这是加码的好事。” “合不合作,你说了算。我们此番,只是希望在完成对琼斯的狙击之前,你能暂时放下个人恩怨,许我们一点时间。” “好,我答应你。” 第7章 两面包抄 完成对琼斯的狙击,是李斯泽回国之后最著名的一个案子,很多年以后,依旧被业内分为佳话。可只有李斯泽自己知道,这次他收获的远不止业内美名。 柯蔓原本是没有同意合作的,林溪在众人散去的时候依旧留在了柯蔓的办公室,提出了关键一点——琼斯的海外投资,也是他们可以攻击的重点。 “可是,我们几个都没有海外作战的经验,如果我们来做,很可能会事倍功半。” 柯蔓很直接,“你想说什么?” “我想,如果你和李斯泽可以联手狙击他在美国和欧洲的投资,我和陈楚、萧瑾围堵他在国内的投资,或许,可以有一线生机。” “围魏救赵?” “是。” 柯蔓不得不承认,林溪说的是个好办法,而且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可这无异于代表着她要同李斯泽站在一个战线上。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会考虑的。” 方凡带着外卖午餐站在门口,见到林溪走出去,才似有若无的问了句,“您,吃饭吗?” “LMF的材料复印一份,午餐留给你了。” “嗯。” LMF的存在和它这些年做的投资,一直是柯蔓此次狙击牟氏和MK的最大阻力,如今,加上李斯泽,阻拦在她复仇道路面前的巨石越来越大,可李斯泽有一句话说对了,她,确实动心了。拿下琼斯,报血海深仇,这,是最好的办法。可习惯了孤军奋战的她真的是太久没有打过协同战了,LMF和AG不是死敌,李斯泽的查利和AG更不是死敌,既然选择站到一起,柯蔓要条件,可观的交换条件。 李斯泽听说柯蔓主动来见自己,留给她一个地址,只有道路门牌号,柯蔓按着地址去,却看到IN酒店。 “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谈。”柯蔓在给李斯泽的电话里这样说。 “我请你来这里,是有东西想让你看看,你看过之后就会知道,协同作战的好处。” 李斯泽给柯蔓看的,是一套电子装备,目的在于消除由于时间差导致的交易问题。 “我想,你现在应该也不想去欧洲或者回到美国和琼斯打一仗吧。可是鏖战这东西,时间都算不上金钱,每一分一毫的时差,要的可能就会是你我的性命。”他拍了拍两个大黑箱子里的东西,“有了这东西信号传输的0.1秒时间差,就能被消除。” 柯蔓左右打量两个黑匣子,“不错,确实能解决困扰我今天的最大问题。” 替李斯泽安装装备的人关上门走了,柯蔓看着李斯泽这间总统套外上海滩的风景,喝着他给的咖啡,说了另一件要紧事。 “今天的27号星期天,我定了海外市场狙击琼斯的时间。” 房间门铃响,李斯泽拦下柯蔓,“不着急说。我叫room services ,我们先吃午饭。” 午餐是两人份牛排,是上等的神户牛肉,一份三分熟,一份五分熟。柯蔓是喜欢吃三分熟带血的牛肉,那满嘴鲜血的感觉就像是才从战场上离开,这样的饮食一再提醒着她自己,她从来没有卸下武装,离开过战斗。 “这些年,国内叫卖神户牛肉的商家,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可据我所知,日本从来不向中国大陆出口牛肉,更不用说是难得一见的神户牛肉。你确定IN的神户牛肉是正宗的吗?” “我听说,你在香港和美国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入口即化的神户牛肉,喜欢三分熟,满口鲜血的感觉。所以特地托人辗转带回,你要知道,它们想要入海关有多难。” “你早知我今天会来。” “我只道,你总有一天回来。” 柯蔓点头,嘴角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李斯泽如今已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笑了,这也不是她笑得最爽朗的一次,但他却打心底觉得,这是柯蔓最真心的一次笑,干净而纯粹。 “你刚才说,你确定了海外市场狙击琼斯的时间?” “对,我...”还是被李斯泽拦了下来。他拿了两支笔,一只递给了柯蔓,“你手边有纸巾,把你定的时间写下来,看看我们有没有心意相通的缘分。” 柯蔓觉得有点幼稚,却还是按着李斯泽说的照做了,两只握着写了日期的纸巾的手缓缓展开,李斯泽写的,是“2016元旦”,柯蔓写的,是“1.1” “看来,老天也觉得我们做队友很合适。”李斯泽拿打火机把两张纸巾烧了,丢尽冰红酒的冰桶里。 “今天的27号,明天早上九点半A股开盘,十点香港恒生指数开盘,十点半雅加达指数开盘,明天下午3点半法国CAC40指数、德国法兰克福DAX指数开盘,晚上十点半美国纳斯达克指数开盘。这样的时间对我们狙击海外市场并没什么帮助。” 李斯泽深以为是,“所以,我们应该让林溪他们抓紧28到31号这四天时间,抓紧把琼斯拉进A股,他投进越多钱,越是在海外市场捉襟见肘,对我们就越是有好处。”柯蔓正好塞了块牛肉进嘴里,李斯泽索性替她说,“而我们,就选择31号下午三点半,对他在CAC40、DAX的投资下手,到1号凌晨4点半,纳斯达克股市结束2015全年交易,我们要打的,就是这13个小时的遭遇战。” “我们出其不备,所以前面的欧洲市场会打的比较顺利,到纳斯达克,只怕就没有那么好打了。” “这可不一定。” “琼斯是一头老狐狸,就算开始的时候他猜不出我与你们同路,到晚上11点欧洲市场收盘,美股开盘半小时,他如果还猜不出,琼斯就不是琼斯了。” “可如果,在美国和他开战的人,不是我们任何一个呢?”李斯泽把平板递给柯蔓,“这是琼斯在欧美市场的主力报告,看看有没有你熟悉的。” “FOX!” “看看他的持有人中有没有你熟悉的。” “Dodge & Cox!” “借力打力。” “怎么样,有没有想一想就很兴奋?”李斯泽举杯邀柯蔓共饮。柯蔓想起很多年前刚入行的时候,她还只是个新手,虽然毕业成绩优异,可圈子里没人觉得毕业成绩可以和日后的业绩划伤等号,约等号都划不上,那个时候,柯蔓被一个和现在的自己一样的首席投资顾问带着,和一整个团队打了几场大战硬仗,才一步一步成为现在牙尖嘴利的模样。 一天后,AG全员结束休假,有的从飞机场折返,有的从家里的温暖被窝里被硬生生拔了起来,有的更惨,人已经到马累几场,马上买了返程机票折返。 28号上午八点半,AG办公室上上下下,全员到齐。这,是AG的战斗力。AG里除了27号参加过小范围会议的七个人,所有人都以为柯蔓还在休假,当然了,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柯蔓回国之后就从没做多过,每一个人都觉得这件事和柯蔓没有关系。 方凡按照柯蔓给的地址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李斯泽的总统套里,惊讶与这两个人竟然相对而坐,六台电脑的工作面上整理得一丝不乱。方凡跟在柯蔓身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知道,若是柯蔓自己,早就混乱成一团了。不用说都知道,这种工作环境一定是李斯泽整理的。 柯蔓看出她眼里的惊讶,眼睛又扎到屏幕里,嘴里说,“回去一个字都别提,要是有人问起为什么你到我办公室拿材料,就说我休假前同意你借走学习的。” “好。”方凡不敢久留,撤了出来。 琼斯显然没把AG的人马放在眼里,继续重仓沽空牟氏集团股票,外带着牵连了数家上下游关系企业股票。第三天,30号,欧洲市场开始有动静了。琼斯开始交割手上盈利率超过15%的项目,变现进入中国市场。直到31号凌晨2点半,纳斯达克市场,琼斯开始出手,交割半年来获利超过9%的投资项目,再次变现,预备31日开盘,继续沽空牟氏。 萧瑾和陈楚已经鏖战数日,人困马乏,躺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呼呼大睡,林溪刚睡醒,一同电话打到给了李斯泽。 “柯蔓还好吗?” “正在睡觉。”李斯泽站在柯蔓房间门口,看着和衣而眠的柯蔓,第一次觉得这个冰美人一点都不冰冷。 “哥,你真的觉得,这样,能拉她回头吗?” 李斯泽走到阳台,拉上门,“我不知道。但是人都是群居动物,她离开群体太久,已经忘了并肩作战是什么样的滋味,这两天,我在她眼里看见了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即便没法拉她回头,至少这一场,她会赢得快乐。” 林溪在电话那一头笑了,“哥,这些年,柯蔓过的不同意,如果你真的是喜欢她的,那就给她幸福吧,我想姨妈知道了,也会很开心的。” “等赢了这仗,再说吧。” 第8章 庆功酒 31号早上九点半,为了防止琼斯察觉不对,AG和并肩作战的各路投资人依旧持续加仓,与此同时,琼斯用凌晨结算出的现金继续加码。事情像前几天一样,没有一丝一场,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在下午收盘后的半小时。 欧洲股市开始上场,此时已经几乎在欧美市场弹尽粮绝的琼斯遇到了厚积薄发的李斯泽和柯蔓。没有太多废话,二人上来便拉出一决生死的架势。可此时的琼斯已经是有心无力,大笔资金都砸在了中国市场,持续的加仓和已经休市的中国A股没有时间替他变现,投入欧美的战斗,这个时候,琼斯才开始反应过来,或许,他要应对的从来都不是台面上的敌人。 柯蔓的身份很快被琼斯查了出来,一通电话,琼斯想要见柯蔓。电话是方凡接的,从31号凌晨,方凡替柯蔓送材料的时候,就拿走了柯蔓和李斯泽的手机。方凡的回答也是柯蔓早就交代过了的,“我要你死,我的母亲死得有多难看,我也就要你死得有多难看。” 琼斯并不是没有朋友,这些年做空世界的玩家都是琼斯的朋友,只是,事到临头,真正能真金白银拿出来相帮的并没有几个人。 琼斯的失败完全在李斯泽的预料之中——欧洲市场一片惨淡,影响了2015年最后一天开盘的纳斯达克,为了消除对21世纪FOX的不利影响,D& C出手了。这一出手,随即拦下了为数不多准备帮助琼斯的人。 不到北京时间2016年1月1日凌晨4点半收盘,琼斯于美股缴械。柯蔓近乎九年来第一次协同作战,七年来第一次做多,赢了,而且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因为赢,而感到兴奋,甚至需要庆祝。 李斯泽点头答应,两人坐李斯泽的车,去了李斯泽的私人酒窖。一个会开酒窖的人,没有几个会是酒量不过关的,一个游走金融圈的人,也没几个酒量不行,但是今晚的柯蔓显然喝的有点多,脸上泛起的淡淡红酒晕骗不了人。散开的红晕在她精致的五官间慢慢散开,微微勾起的唇角带了一点魅人的笑意。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酒杯碰在一起,清脆的响声和此刻柯蔓嘴角的笑一样,摄人心魄。 “为什么非要拉我入伙。” “因为...我喜欢和美女合作。” 李斯泽本想停顿下来想想怎么回应,这样一来,却被觉得像是口不对心的夸奖。 “乱说。就凭你的品味。啧啧啧,我可不敢和那些跟你传过绯闻的小明星比。” “我怎么听都不觉得你这话是在自谦。” 柯蔓两手一摊,“为什么要自谦,我的学历,身家,样貌,身材,本来就没必要自谦。我要自谦了,她们会不高兴的。” 李斯泽觉得今天的柯蔓有点放纵,至少,很不像那个这几日来一本正经的职业经理人,更不像这么久以来,咄咄逼人的冰玫瑰。 “她们?哪个她们?” “你喜欢的她们啊,花了几十万,飞了十几趟韩国整的,总不能随随便便被原生态地给比下去,那她们的钱白花了,你的钱也白花了。” 李斯泽有点不置可否,“我...不太给她们花钱,至少,和你相比。” “和我相比?李斯泽,你好不好意思,你除了请我喝了杯咖啡,你花什么钱了。” 柯蔓双手托着腮,双眼都有些迷茫,说来倒也不是今天她酒量浅,实在是这几天困得不行。 “给她们,最多就是几款LV包包,channel的化妆品,Valentino的裙子,全部加在一起,还不如我这次投下的钱。” “给我?明明是你自己求着我入伙的,现在说的好像是为我。可以啊,既然你说了为我,明天,白纸黑字写一个让渡合同,我便信你。” 柯蔓究竟是醉了,还是全然清醒,李斯泽还真不清楚,不过,柯蔓这种说到利益当仁不让的架势,他算是看明白了。明明一不小心掉进陷阱,可是,看着已经撑着脑袋开始看星星的柯蔓,李斯泽有点开始犯直男癌、不想食言了。 “好,权当是送你的新年礼物了。” 柯蔓后来当真醉了,醉到说了多少她自己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任何人说的胡话。 柯蔓说,当年她离开上海到LA的时候,真的不知道金融海啸代表什么,不知道索罗斯是谁,那时候的她,对生意一无所知,外汇在她眼里和瑞士的手表、新加坡的度假别墅、澳大利亚的海钓没什么区别,那时候的她,喜欢看着外公收藏的山水画,喜欢母亲收藏的元青花,她读书、画画、练琴,外面的世界与她有关的除了旅游也只有旅游。 所有的改变,在她父母离婚的那天开始的。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陌生的校园,崭新的却不懂得为什么存在的课本,她那时候不小,18岁,却远远没到能接受人生波折的年纪。一年多以前,在17岁的柯蔓眼里,她的父母无比恩爱,她母亲出生高门大户,他父亲虽然白手起家却也足以令人敬佩,两个人门当户对,一向鹣鲽情深,是圈子里为人津津乐道的美满姻缘。 “所以说,老话有老话的道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柯蔓靠在沙发上,一手端着酒杯,一双红底高跟鞋不知何时已经从脚后跟滑落。 牟家和柯家之后发生的事情,没有人能料想得到。索罗斯带着一帮玩家席卷东南亚,直接冲击柯岚继承下来、本就没什么竞争力的产业。可这股风暴还没吹到大陆,甚至还没吹到香港,柯岚就先和牟清元闪电离婚了。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李斯泽刚刚考进上海最知名的学府,同时开始学习李氏的业务,牟家的变动,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更惊人的事情发生在第二年的1998年,印尼发生了大规模的排华事件,柯氏工厂几乎无法运转,而当时的柯岚,就在雅加达。 “赢,真的很开心,我很久没有赢得这么开心了。你不知道,他们评价我的价值永远都只有数字,我赚了多少钱,收益率是多少,100万能得到多少回报,1000万的投资回报率会不会更好,没有人在乎我害了多少人,我开不开心。” “其实你可以经常赢得像今天这么开心。” “很多年前,他跳下去的时候,我就注定不会再开心了。他临死前给我留了一封信,他说,如果他的死可以结束我所有的怨恨,可以让我回到原来他第一次见到时候的样子,快乐地、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喜欢做的事情,不为任何人而活,那他愿意他自己死,他不想脏了我的手。” 李斯泽知道,柯蔓说的,是唐明。 “可是他再也听不见我回他的话了。” “你回他什么?” “我曾经的快乐,是因为有妈妈,有他。妈妈已经没了,他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柯蔓眼角划过一丝泪水,平淡地揭开李斯泽所有不忍心。 “我没有想要他死,从来没有过,我只想让他倾家荡产,想让他来求我,如果那样,我会给他钱,让他去雅加达,把柯氏的工厂重新做起来,让他为妈妈赔罪。我从没想要他死,他为什么要用死来解决问题。” 李斯泽听到,柯蔓说话的间隙有牙关微颤的声响,她在发抖,连同手中酒杯中剩下不多的红酒也跟着在颤动。 李斯泽压住柯蔓双手手腕,“你爱他,对吗?” 柯蔓看着李斯泽的眼神,除了泪水,所有情绪归于平静,“他已经不值得我爱了。”柯蔓说完,酒后的困意袭上脑门,头一歪,睡倒在李斯泽怀里。 “如果不是他当年的背叛,哪有如今的柯蔓。你可比当年那个堂堂柯家的大小姐厉害多了。” 李斯泽侧着身,撑着头,看着散落发丝被微风吹拂着的柯蔓,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喝醉了,但他知道他真的已经爱上她了,“如果我们也有那一天,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第9章 我想象过爱情,到头也只是想象 第二天,李斯泽醒的时候已经不见柯蔓,只看见她留的一张字条——不论我昨天说了什么,你都只当做没听见,这样对你我都好。我先走了,4号我会回AG替萧瑾他们几个完成最后国内市场的交割。海外市场清算工作交给你了,做完之后邮件给我就好。以后,我们就不要见面了。 李斯泽看过便签,撕了,“这件事,可不听你的了。” 柯蔓真的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什么,但她还记得,自己昨夜喝酒的时候,是开心的,可她也相信,她是不配再拥有开心了。从她无意逼死自己十几年来最爱的那个男人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过头了,可她没有办法,这条路不允许她回头,她还有另一个人没有惩戒,另一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没有惩戒。所以她还要一步一步往前走,她母亲的结局,她的命途多舛,唐明的意外身死,罪魁祸首都是他——牟清元,只有他覆灭了,她行尸走肉的日子才可以真正结束。 AG的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正常来上班的柯蔓,像极了动物园里看稀有动物一般,柯蔓很快知道这种异样目光背后的原因——他看见了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李斯泽,和满办公室的洋桔梗。 “方凡!”还没进办公室,柯蔓板着脸,半拉开声调,问,“我记得,AG的大门没有这么好进的。” 柯蔓的办公室玻璃门开着,李斯泽正站着展开双臂欢迎她。 “是林总带他进来的,徐总也同意了的。” 柯蔓只能无奈走进办公室,反手带上门。AG的办公室隔音效果都是一流,原本是为了方便和客户交流,这次倒是方便了他们两个。 “我以为,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话?什么话。哦,那天晚上喝酒的时候说的话。清楚,很清楚。” 柯蔓把包放下,开了电脑,“我给你留了字条,你没看见?” “没有啊。”李斯泽目不斜视,样子可是真心,“真没有。”又换了诧异表情,“会不会被保洁收了,天哪,你都写了什么?” “我说我们不要见了。”说着柯蔓点开邮箱,漫不经心问了句,“奇怪,邮件怎么不见了。” “什么邮件?”李斯泽拿了柯蔓笔筒里一只笔,转着,问。 “就是你昨天你不是给我发了个邮件吗?我原本想着今天看都还没点开呢,怎么今天就不见了。”柯蔓很着急,眉头紧锁,上下滑动鼠标。 “不用炸我。结算文件在我包里,根本就没有发过...邮...箱...”李斯泽已经知道上当,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挤牙膏挤出来的。 柯蔓夺过他手里的笔,“行了,既然带来了就拿过来,我们签完了,就各不相干,重新做回死敌。” 李斯泽眼疾手快,抓住柯蔓手腕就按在沙发扶手上。李斯泽坐着,柯蔓站着,这姿势落在开放办公区的同事眼里,那叫一个微妙。 “放手。”柯蔓和所有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一样,下意识便是去挣脱,她忘记了,在她看过的李斯泽的个人资料里,他是个擒拿高手。 “你还记得你那天喝了酒和我说什么吗?”李斯泽顿了顿自己说,“你说,你喜欢我,喜欢和我在一起赢得感觉,你不喜欢那些只把你的价值和数字等同起来的人。你还记得吗?” “我没说过这样的话,就算说过,也不过就是酒后胡言。” “那是酒后真言。”李斯泽松了手,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沿,拦住柯蔓去路,“你说你曾经爱国一个人,可是他弃你而去了,他不值得你爱了,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我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你说了。而且我告诉你,我不会弃你而去,永远不会。” 柯蔓不争执了,笑得平和淡定,“我想,牟清元向我妈求婚的时候也会说这样的话,可是事到临头,他早就不记得许过什么诺言了。前车之覆不远,我必定引以为戒,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胡言乱语。” “你信,你一定会信。”李斯泽彻底松手,转身指着满屋洋桔梗,“我听说你最喜欢的花就是洋桔梗,我昨天向花店定了这些洋桔梗,才知道,原来它的花语是永恒不变的爱。你还喜欢洋桔梗,就说明你还想要一份亘古不变的爱情。” “李斯泽,你以为,我们不过是合作了一场,你就很了解我了吗?”柯蔓去开门,对着方凡说,“叫保安带几个人上来,我办公室有垃圾需要清理。”然后门也不关,对李斯泽说,“就算我再喜欢,我也很清楚,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人该信,什么人不该信。” 李斯泽走了,柯蔓并不知道他是不是打了退堂鼓,但她知道,那天在他的房间,当那张写着2016元旦的纸巾展开的时候,他是喜欢眼前这个人的。他的笑让她觉得熟悉,觉得安心,觉得曾经年幼时光对爱情的幻想有隐隐复苏的迹象,但她不敢再往下想,她看见李斯泽将两张纸巾点绕丢进冰桶的时候,她告诉自己,那一点点微弱的萌芽也必须燃烧殆尽丢进水里。 她站在公司楼顶的天台,看着黄浦江上来来往往的客货船,想起了小时候的故事。那年她14岁,在自己家院子里第一次见到24岁入职的唐明,他拿着爸爸的公文包,高大挺拔,朝着坐在院子里画画的自己微微一笑,刹那间,像是一缕阳光照在了自己身上。柯蔓便一眼喜欢上了这个大哥哥。后面的两年,每次她吵着爸爸妈妈出去玩,他们又没时间的时候,牟清元总是让唐明代劳。柯蔓的心理年龄大一些,早不喜欢去游乐园,唐明便待她去写生,去博物馆,去艺廊,看画展,去听音乐会。 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唐明转变了心思的,应该是16岁那年,她初中毕业上高中的时候。她的父母陪着她参加了毕业典礼,却没能陪着她庆祝,她便拉着唐明跑去英国玩,去做摩天轮,去看大本钟,去法国,去意大利,去德国,去瑞士。在雪山,她问唐明他有没有女朋友,唐明告诉她,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分手了,这几年都没有。她便说,“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那怎么好,你是牟总和柯总唯一的女儿。” “有什么不好。他们开明什么事情看不懂,他们会让你陪我,就是觉得你不错。” “可是,你还没成人。” “那你先说,你喜不喜欢我?” 他点头,她看着他点头,她便高兴的蹦了起来,“那好,等我18岁,等我高中毕业,我们就在一起。” 她没有等到18岁和他在一起,她只等到了看见他生生拦下几乎动摇了的、不想和母亲离婚的父亲,她听见他说,“您不能去,牟氏不能再被柯氏拖累了。” “拖累”,他用的是“拖累”两个字。 她站在楼梯转角,看见了听到这两个字的父亲重新坐回沙发,摇了摇头,正式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那一天起,她知道,这个世界她能相信的人再没有那两个男人了,至于爱情,她也不敢再幻想过了。 “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喜欢了很多年。” 柯蔓身后,是林溪的声音。 “我听方凡说,是你带他进AG大楼的,你们...” “他是我哥。”林溪说。 “他有一个哥哥叫李思翰,一个妹妹叫李斯宁。可我从没有听说过李家有一个叫林溪的。” “没什么好奇怪的,他的母亲是我的姨母,他是我表哥。” “那请你公私分明,下一次不要轻易让他进来。”柯蔓准备走,却听见林溪说,“他真的很喜欢你,很多年前,你家发生变故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只是那个时候的你,根本看不见他。你出国,可他那时候远没有现在这么优秀,他怕离你太近你会发现他的不好,会看不上他,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国内不断地学,不断地学。你在华尔街入职,他考上你哥大的研究生,又和你擦肩而过了。” “林溪,你一定搞错了。你表哥女朋友不多,绯闻不少,‘真的喜欢’对他来说,可能就是没有得到,所以耗费的时间会长一点。” 柯蔓说完继续往前走,林溪又提了音调,“不是这样的。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为什么找你合作吗?因为他知道,你一直知道自己玩过火了,你其实很想回头。唐明死的那一天,你发在Facebook上的状态,他看到了,他爱你,不忍心你为难自己,他只是想带你回头。” “我前面的路满是荆棘,只能一个人,一条路,一直走下去,此时回头,他是想要我身败名裂。” 这是柯蔓告诉林溪的话,没有告诉告诉的那一句是,“我也想象过爱情,到头也只是想象,那便只停留在想象,彼此才能得到善终。” 第10章 做回敌人 农历新年之前的最后一周,一早上班,还没开市,陈楚拿着一叠资料找到柯蔓办公室。 “有事?” “早上收到快递,撕开发现封面写得是给你的,我就拿来了。” 柯蔓去接,看见第一页封皮上果然写着“To Eva”,这是她的英文名,确实是给她的。 “谁寄的?” “没写?” 没做多想,她伸出另一只手,“信封?” “啊?哦,我下来的时候碰到林溪去我办公区,顺便帮我处理了。” “她有帮你处理快递件信封的习惯?” “没有。”陈楚觉得自己实在是挖坑自己跳,当初怎么就没想着找一个助理送上来,那也没这么多事了。 柯蔓翻了翻内容,全都是LMF近期投资记录,虽然这些内容全都可查,但是要查到这么详尽的数据却还是需要花些时间的,“欲盖弥彰。”柯蔓话虽这样说,嘴角却一勾,不自觉收了平日的冷芒。 “笑起来好看啊!”陈楚是典型的直男审美,柯蔓这种冰面美人在他这里实在没有摄魂的实力,但这一不自觉一笑,却有些解封之能,连陈楚都觉得,柯蔓便好看了。 柯蔓看了看手表,“快开盘了,你不去盯着看看?” “我不像你,除了这次保卫战,我一般不做断线,而且我一向对我的投资组合有信心。我们做对冲基金的嘛,不用那么辛苦的,只要产品搭配合理,自信,就已经赢了大半了。” 柯蔓把东西放下,搬好椅子坐好,不打算搭理陈楚了。 陈楚说这话本就是因为柯蔓破冰般的一个淡笑,看着柯蔓变回冰面脸,顿时也就没了兴趣,“好吧,我走。不过,这次保卫战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你不退让,我们几个都要损失惨重了,AG估计也要元气大伤了。” “我不是为了你们,AG的客户对我至关重要,他们放弃了AG,我还要去找下家,那狙击牟氏对我来说,就要多耽搁时间了。” 陈楚无奈耸肩摇头,走了。是的,这才是他一直认识的柯蔓,先前一定是他哪里看出才会出现的错觉。 陈楚走了,留着柯蔓盯着走势图,想着那叠资料。不用说她都知道那是谁送过来的,林溪会那么巧去陈楚的办公楼层,只为了销毁他一份信封,能让她这样做的人,除了李斯泽应该也没有别人了。 LMF与查利是唇亡齿寒的共生关系,明明他们退回敌对位置上,为什么李斯泽还要这样做。柯蔓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漏了一件要紧事,她忘了问,陈楚看没看过那份材料中的内容。柯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她本能地觉得,如果这些内容陈楚知道了,会不会对LMF和查利不利。 柯蔓想着,不自觉把一叠材料送进了碎纸机,既然决定做敌人,那便公平做敌人,不要让她觉得愧疚,否则,输得后悔,赢得不安。 农历新年股市休市,AG的不少员工已经放假,虽然徐杨并不在乎是不是需要负担一笔高额的加班费,但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是他一系列关爱员工的规则之一。可对于投资组合中有海外市场的基金经理人来说,这七天并不都是假日,柯蔓是最好的例子。当所有人都觉得柯蔓是凭着赌徒心理赢得一次又一次巷战胜利的时候,大家都忘记了去强调她付出的艰辛,或许,这就是世人屡屡有红眼病的原因之一。 从除夕到初四的这五年尤其难熬,即便AG身处上海滩金融圈最中心,很难叫到外卖这样的缺点已然相当明显,甚至连AG楼下的咖啡店都会提前打烊。从办公室的落地窗看出去,原本车水马龙的十里洋场,如今也有那么一丝丝归于平静的感觉。柯蔓站在落地窗边看除夕下午的上海街面,这样的日子,今年是第九年了。 AG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今年的除夕是一个好日子,撞上星期天,连不过春节的欧美市场也一起放假,萧瑾和陈楚早就不见踪影,林溪一早来了一趟,说是有东西落下,拿上东西也就走了。 空空荡荡的AG,只剩下了柯蔓,此刻的她像一个恋家的忠犬,死死守在她唯一能找到存在感的地方。 “为什么不回去?”身后的声音很熟悉,却绝对是此时此刻的柯蔓不想听到的。 “还能回哪去?哪儿都回不去了。”柯蔓没有回头,这样回答来人。 “那也可以去过自己的日子,去旅游,去欧洲,你不是以前最喜欢旅游的吗?” “去旅游?太累了,还要想去哪里,住哪里,我不想想,不想动。” “那你跟我走,好不好。” 李斯泽走到她面前,一身圆领T恤,一条牛仔裤,一点都不想之前初见的那个他。 “你知道的,我们终究会成为对手,输赢天定,我不想赢得有愧于你。”柯蔓转过身,几乎满血复活。 “在成为敌人之前,跟我去一个地方吧。有些话,我原本不想告诉你,可林溪既然说了,我也不否认,就算此生为敌,好歹给我一个机会了结二十年来的感情。” 很多年了,柯蔓再没有从一个人的眼里看到那样真挚诚恳的眼神,上一次,是唐明说,等她成人让她做他女朋友的那一次。她无力拒绝,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她已然爱上。可她此生与情爱无缘,她爱的人没有一个有过好结果,母亲没有,初恋没有,她不希望眼前这个出生才华都优秀的男人也没有好结果。 去吧,去了结了吧,了结了对方的,也了结了自己的。 为了让柯蔓可以享受好的福利,三十六年前,牟清元费尽心思让身为华侨的柯岚去美国生产,出生在LA的柯蔓是美国籍,拿的是美国护照。 而李斯泽突如其来带她去的地方正好是哥大,是他梦开始的地方,是她复仇的起点。 “为什么带我回这里?” “回这里?是啊,你看,想回来不就回来了,其实并不难的。” “想回来不就回来了?李斯泽,你知不知道,哥大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它是我复仇的跳板,是教会我我空手套白狼的地方,没有它,就没有现在心狠手辣的柯蔓,没有它,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逼死唐明。你带我到这里,然后告诉我,我可以想回去就回去吗?” 柯蔓指着一座教学楼,冷笑却并不失态地说。 “唐明不是你害死的。”李斯泽希望她发泄出来,就像那天的酒后真言,她有老师和同事,却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地方。柯蔓的Facebook在回国的时候就停用了,□□年来唯一发过的一条,便是在唐明死的那天。 “你没有那么大能量去害死谁,如果说他的死与你有关,那也是因为他为他自己觉得愧疚,为你觉得抱歉。”李斯泽顿了顿,“你出生在LA,可我知道,你不信教,不是基督徒,可唐明却相反,他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却是虔诚的基督徒,一个基督徒是不会轻易选择自杀的,他们坚信他们带着原罪而来,活在世上便是赎罪的,你也好,当年的事情也好,不过是他的原罪罢了。你为什么要把他人生的原罪,当做自己这辈子的十字架背在身上呢?” “那你告诉我,不该自杀的他为什么要自杀。” “成全你们彼此。”李斯泽苦笑着,“你该知道他有多爱你,可是你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如果活着也是炼狱,死后也是炼狱,于他而言,这二者就没有什么不同。” 柯蔓没说话,径直往里走。当初成为这里的一员的时候她想过,有一天她要唐明和牟清元付出代价,要他们尝到被抛弃的滋味,甚至想过要牟清元在孤独中死去,而她可以站在他身边告诉他,她没有辜负她母亲。可她从没想过她要唐明死,甚至那个时候也没想过要牟清元死在自己手上。这样的心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柯蔓记不清楚了,大概是唐明死的那一天,或许是第二天,第三天... “你和唐明不一样,是吗?” 李斯泽看着突然转过身的柯蔓,愣了一愣,笑着点头,“是,我不会弃你而去,就算是输,就算千金散尽,背上骂名,就算再难,我也会好好活着,你不用有负担。” 柯蔓知道他此番带自己回到这里的原因了。他的初心和她的初心差得那样远,即便此刻看起来也是那么远,但他们却靠得那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近到想向对方走过去。 可她不能走过去,她已经不愿看见他千金散尽,不愿看见他背上骂名,甚至不愿他为难,她明明白白知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情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可她同样明白知道的是——他们终究还是敌人。 第11章 MK秘密曝光 方凡正式成为AG的员工,这一点,让不少为方凡提心吊胆的人都诧异不已,茶水间里甚至传出留言,说灭绝师恋爱了,连跟在灭绝师太身边的方凡日子都好过了。 方凡抱着一堆打印出来的新材料经过茶水间,理都没理这些闲话。她心里清楚,柯蔓之所以能成功,根本在于不理闲话。人生苦短,时间有限,无需和不必要的人就不必要的事多费口舌,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更重大的发现要找柯蔓说。 柯蔓:“你确定这是MK的所有数据?” 方凡:“是,我看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我们想要的数据,所以来找您。” “你想说什么?” “没有东西,有的时候可能就是最大的纰漏所在。” “你是指,他们知道我要着手利用市场清理MK存在的定价问题,所以故意整肃财报和经营报告。”柯蔓看着方凡,眼神罕见显露出赞赏。“没错,李斯泽显然是清楚我一贯的套路的,即便有个人恩怨,没有问题的企业和股票,我就是想扳倒也是不可能的,李斯泽要做的,现在就是穷尽一切力量让牟清元整肃牟氏和MK的管理问题,清算企业外的投资项目,检查盈利模式计算公式可能存在纰漏,收回拳头,防守反击。” “那,我们怎么做?” “从MK的其他股东入手,查查看,他们的私人投资项目,如果有问题,就算MK和牟氏本身没问题,我们也能让市场质疑MK的盈利能力。” 这几天,柯蔓再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清算了自己手头所有流动资金,准备好入场支持做空MK。这些年,柯蔓没有亲人,甚至断绝了与牟清元的关系,这一点,这个圈子人尽皆知。所以她挣钱,吸引投资人,她管理的基金总数超过千亿,每年能为投资者盈利的总额高达80亿,但举大军做空牟氏,她仍旧有被调查的风险,纵使如此她也无所谓了。 回学校的那一天,她想起了什么。那些关于初心的故事,远不止有一天她要唐明和牟清元付出代价,要他们尝到被抛弃的滋味,要牟清元在孤独中死去,她要站在他身边告诉他,她没有辜负她母亲。 她记得他的老师曾经告诉她,基金是什么,对冲基金是什么。可她从没有去用心记过,她像是一个不会去背定义概念的学生,为了考到高分却把公式死死记在心里,用一遍一遍的习题不断巩固获利的公式,那些什么市场意义,那些什么社会道义,全然忘记了。 方凡把一份重要的数据递到柯蔓桌前。 “这是会计事务所得出的最终数字,您想的一点都不错,按照牟氏给出的盈利模式,在去年的市场中,他的收益和回报不可能是年报上的数字。” 柯蔓拿过厚厚一叠会计报告,淡淡说明原因,“他们对政策冲击的影响估计不足,所以利用LMF基金在海外投资的盈利账目来做平衡,可是这中间的账目太多,LMF不见得会做不清楚,但LMF从来不会核算以牟氏的获益模式究竟全年盈利多少或者亏损多少,这是他们最大的纰漏。” “可这件事不是春节前您就已经知道了吗?为什么不挑破,给牟氏一个措手不及?” 柯蔓没有回答,撕了张便签纸,写了一连串电邮地址,然后对方凡下命令,“找一个网吧,把电子版发到这几个邮箱。”方凡不知道柯蔓这么做的原因,但她已经可以猜到结果。确实,这一连串十来个电邮地址全都是牟氏股东的,下周三是牟氏年初的股东会,收到邮件的股东不见得会大闹董事会,但不可能没有质疑声,甚至抱团撤资,眼下,没有什么比他们自己人倒戈更能挫败牟氏的了。 柯蔓是个好谋略师,深谙用兵之道,也明白何为借刀杀人。 事情发生的时候正如柯蔓的预料。 牟氏的股东并不是长得肥圆的土豪,大小股东近乎二十位,都是大陆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批富裕起来的人,不说学识渊博,至少胆量不凡,又在社会主义环境下沉浮发展的资本市场里激荡了三十年,一次次幸免于难,没有过硬的心理素质,高水准的商界头脑和手段,绝对是不可能的。所以,当这样一份核算报告放到诸位面前的时候,这些人便很难坐得住。毕竟,他们中间不少人是出于的对牟清元的信任,才根本他代表牟氏集团在海外的投资情况,和在国内的经营情况。说到底,这些人多数也都有自己的另一番产业,并不仅仅指着牟氏的分红生活,不过问牟氏的经营本也无可厚非,但当这样的经营可能影响到他们的收益的时候,坐视旁观并不是他们可能采取的举动。 找到柯蔓的第一人,是梁怀。 梁怀坐在柯蔓办公室里已经一个上午,方凡再端咖啡进来的时候,梁怀已经喝不下了,拧着眉,板着脸,问柯蔓的下落。 “我知道,这份邮件是她发的。我不管她和牟清元有什么账要算,我只想当面问她,这份文件上的数据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叫她出来见我。” 方凡陪着笑,“梁董,您看,您一来我就和您说了,我们柯副总在徐总那里。欧洲市场昨天有些波动,有些损失和后续问题还需要商议的,您喝杯咖啡,她很快就下来。” “很快?我都等了两个小时了,还很快。”梁怀坐不住,起身准备出去,方凡左右拦着,身后,柯蔓却走进了。 “梁董,好久不见了。” 梁怀看见柯蔓,也不知为何,气顿时就消了,眉头也松了,脸上显露出尴尬的笑,“是啊,是很久不见了。” 方凡如释重负离开,柯蔓却没有一点笑意地在会客沙发上坐下,“梁叔叔今天来找我,总不会是许久的吧。” “你还愿意叫我一声‘梁叔叔’,那有什么话,做叔叔的就直说了。我知道,当年的事情你心里是有怨恨的,对牟氏,对你父亲。可是,这么多支持牟氏的股民,他们的利益你不能不管不顾,对他们,你下手也不该太重。” “叔叔也是经历市场的老人了,市场这根杠杆,有人抬高,就有人要承受泡沫破裂的风险,有人盈利就要有人担负亏损的责任。本就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何必说这些。再说了,我柯蔓手上的客户,他们的利益不是利益吗?” 梁怀本想把道理讲得大上天,然后在引导柯蔓顾忌他们这些牟氏股东的利益,晚些下手。可他没想到,这个几乎二十年没再见过的女人,根本就是沙场女悍将,哪里还像是当年在牟家里跑来跑去的小丫头。 他刚想开口再劝,柯蔓已经开口,直中要害,“梁叔叔既然不愿直言相告,这些话不如做侄女的来说。邮件是我发的,你是和牟清元同舟共济,还是为了保全你们梁家的利益和牟氏分道扬镳,这就是你们的决断了,我恕不过问。” 梁怀铩羽而归,不出两天,他来过AG、见过柯蔓、吃了哑巴亏的事情就在收到邮件的股东里传开了,没到每年年初的例行股东会,牟清元秘书的办公桌上电话就响个没停。 牟清元办公室里,李斯泽站在窗边喝咖啡,听着牟清元笑言柯蔓的举动,不禁有点心疼,“既然您决定了,那我就扯手,让她自己做吧。只是牟董,这样下去,等她知道真相的时候,我怕她会太痛苦。” “那就不要让她知道。我时间不多,亏欠她的,我终究要还。怎么还,就看她开心。” 第12章 离婚隐情 持续做空是一个长期过程,非要到一定时候才能显现出效果,但柯蔓做空却是要比大多数人更值得让人信赖,因而这样的风声传出去的时候,陆续有基金减持牟氏股票,牟氏开始了股价持续下挫的过程。 这是一个好兆头,虽然柯蔓一直觉得李斯泽一定会有办法和自己的一场狙击战,但过去了两周,一连十个交易日竟都没一点动静,这让柯蔓觉得好奇,可转念一想,却也未见得不是一件好事,向徐扬请了三天假,说是要回家。 徐扬对柯蔓请假这件事情已经觉得很意外,更别提她请假的理由。可柯蔓是徐扬最为得意的爱将,多年来难得开口主动要求假期,没有不批准的道理。 柯蔓说的回家,并不是回上海的家,而是回了雅加达的柯氏故居。 在柯岚死后,柯家基本人丁散尽,一座老宅看过去冷冷清清,除了后来柯蔓请的一位华裔老妪时常进来打扫,三进六十四间的柯宅再没有一个人。 “小姐,您回来了?”老妪看见柯蔓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那一刹那松了松眉头,显得很释然。 “都还好吗?” “都好。”老妪接过柯蔓不大的行李箱,一边往里拖,一边说,“夫人的相片我两三天就擦一次,还有夫人的屋子,我天天都打扫,干净得很,您才回来一定累坏了,先去夫人那间屋里休息,我去做点东西,您起来就可以吃。” 柯蔓没有拒绝,穿过中庭,上了楼,径直去了柯岚的房间。 这里摆满了柯岚的照片,小时候和父母的照片,年轻时候和同学们的合影,参加名媛聚会的社交照片,还有,她和牟清元的结婚照。 柯蔓有些日子没有回来,其实并不大记得这里还有这张照片,看到的时候不免有一丝心痛,照片上的那个女子,风华之貌纵使是如今备受追捧的明星也难以比肩,她那脸笑容,依偎在那个青年的怀里,是否也曾幻想过,他便是她此生所有的依靠,彼此相互扶持,幸福美满共度一生。只是,女子已经香消玉殒,再不见往日动人魂魄的容颜,男子也早已变了心早忘记了曾经在父母面前许下的诺言。 这种时候看到这样的照片实在戳心,她不记得是自己允准这张照片挂在这里的,还是老妪什么时候发现了这张照片挂上去的,可无论是那种情况,她现在只想着把这张照片取下来。 照片挂得有点高,柯蔓搬了化妆台前的椅子来垫脚,可多年未用过的椅子不知何时已经受潮松动,柯蔓的手才搭上相框,脚下一滑,便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手本能地去抓可以抓住的东西,便把墙上的照片带了下来。玻璃相框落地,发出哐当的破碎声,溅起的碎片划破了柯蔓的右手,可她似乎并没注意,她的目光被从相框中滑落的一把钥匙吸引了过去。 老妪听到楼上动静,赶忙上来,叩门进来,看见跌坐着的柯蔓手上淌着鲜血,正看着一把钥匙发呆,几乎被吓得愣住,忙扯了块布条去看柯蔓的伤势。柯蔓却拉住老妪的手,问,“这把钥匙,你见过吗?” 老妪自己看了看,无奈摇头,“没有啊。” “那,你打扫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保险箱或者是开不起来的箱子。” 老妪一边给柯蔓包扎伤口,一边说,“小姐,我不敢多看不该看的,更不会翻看主人家的东西。”才这样说着,像是突然灵光乍现,说,“有有有,夫人的床底,我打扫的时候又看到两只皮箱。” 柯蔓急急忙忙爬起身,踉踉跄跄走到床边,跪着探头去看床底,果然有两只暗红色的皮箱。柯蔓把皮箱拖了出来,试了一只,不行,又试了另一只,开了。 箱子里并没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只有一张照片,和一个信封。信封里,是柯岚的印鉴和另一枚钥匙。 柯蔓让老妪出去,自己坐在房间看着手中的那张照片有些出神。 这是一张照在LA 的照片,柯岚的手里抱着一周岁的柯蔓,身后身旁站着的牟清元搂过柯岚的肩膀,难掩一脸喜悦地看着她们母女二人。相片的落款有一个时间——1981.08.25,正是柯蔓一岁生日时候的照片。 1981.08.25!柯蔓重新看了看信封袋里取出来的钥匙,上面赫然019的吊牌,背面是香港汇丰银行的标识。 “银行保险柜?” 会是什么东西,让柯岚费尽心思存在银行保险柜里,柯蔓不想等,也不敢等。可是她没有想明白,柯蔓会是存在了哪家汇丰分行。她翻遍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能带给她提示的东西直到重新看到被摔碎相框的那张结婚照。柯蔓知道,是哪一家了。她拿上行李,来不及吃上老妪做的一口饭菜,简单交代了一声,折返回香港去了。 79年秋天,牟清元和柯岚在香港结婚,而他们拍婚纱照的地方正是在当年柯氏在港办公的大楼附近,柯蔓记得,那里正好有一家汇丰银行。 保险箱是97年开的,正是牟清元和柯岚离婚的那年,柯岚一次□□了三十年的费用,开立的时候竟然还时联名保险箱,以至于柯蔓拿着自己身份证,柯岚的印鉴和那张照片上后六位的密码,没有一点意外的开启了尘封近19年的保险箱。 这里没有珠宝,没有黄金,甚至没有任何不动产的凭证,有的,仅仅是一封信。 柯蔓拿着信封的手有点抖,她似乎可以猜到里面可能是什么样的内容—— 挚爱蔓儿: 见字如面。之所以写这封信,是唯恐有朝一日我再没有机会向你说明如今事情始末,你无从得知真相,或怨怼我们,怨怼你的父亲。 我同你父亲的离婚,乃是我的提议,他闻言,言辞拒绝不肯相允。柯氏同牟氏因为我同你父亲的结合本是互助共生的好结局,然,金融海啸风波已起,席卷世界之态已然可见,牟氏资本从未涉及海外市场,柯氏乃是印尼华商,资本深受当地市场影响,已为鱼肉,不可挽回。我不愿你父亲为我柯氏冒险,伤及牟氏集团根本,到头徒劳无功,多年辛劳化作泡影。遂下了莫大决心同你父亲离婚。我知你父亲情深,不愿临难相弃,故以死相逼,终得如愿以偿。你未及成年,且从未涉足资本市场,我同你说明恐你误会更深;你父强硬,平素遇事不愿与外人言道,我此举已然伤他,恐其亦不会与你言说此间前因后果,故书此信存于此处,他日,若你发现之时我已然不在人世,盼你念在我为妻之心、为母之心,能原谅我们,原谅你的父亲。 母亲柯岚 书于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第13章 往事重提 柯蔓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银行,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走到那里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所有一切竟然是如此可笑,三十六年的生命时光里,超过一半的日子她都是再为她而活,为替她复当年抛弃之仇而活,就在她觉得成功就在眼前的时候,却被告知,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直到撞上迎面走来的人,她才发现自己不知走出了多远,偏离了轨道多远。 李斯泽本以为走到柯蔓面前她会诧异,然后会下意识走开,却没想到她完全出神,径直撞上自己。 “出什么事了?” 是李斯泽,柯蔓的记忆被重新唤醒,生生拉进现实中,“你知道的,是吗?”语气平淡,目光却灼热,“你一直都知道我在徒劳无功,所以你才一直想拦下我,你知道我做错了,所以才会想拉回我,对吗?” 直到说出最后一个“对吗”,柯蔓才有第一滴眼泪滑落,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直至难以自控,自嘲般大哭起来。 李斯泽不知道她知道了什么,但他清楚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他搂着她,觉得自己都难免酸楚心疼。 IN在港酒店行政套房里,柯蔓坐在落地窗前,抱膝而坐,地上倒着两个空红酒瓶,酒杯也空了。 她伸手去摸电话,被李斯泽拦了下来,“你不能再喝了。” “我不能报仇了,难道连喝酒也不能了?” 华灯初上,维港璀璨,这里的一切和外滩有一种不谋而合,有一种恍若还可以回到离开之前的幻觉不断冲击着柯蔓,却再难成为思维的主导,让她摆脱痛苦。 “什么叫仇不能报,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知道自己十七八年都是白活了。”柯蔓转过头看着李斯泽,笑得不哭还难看,她从包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李斯泽,“他从来都没有见死不救,是我妈,是她以死相逼要离婚,想在风雨飘摇的时候保下牟氏不受牵连。” 李斯泽看完这份柯岚的手写信,不禁动容,落下男儿泪,“原来,你父亲说到头也都是他的错,是这样的原因。他们夫妇伉俪情深至此地步,可想,牟老听闻爱妻死讯是如何自责。” “你到底还知道什么,为什么,你今天会出现在这里?”柯蔓反问。 “我和徐扬闲聊,听说你回家,就去你家找你,管理员说,你已经好几天都没回去了。我不放心,给方凡打了一个电话,她说她帮你定了两张机票,一张是上海飞雅加达,一张是昨天雅加达飞香港。我担心你出事,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就想去柯氏原本驻港办公的大楼碰碰运气。” “你为什么会和他走到一起,还有,他们的往事,你又究竟知道多少?” “三年前,牟老去美国开行会,我们遇上,偶然间他说起当年在雅加达见到我的事情,便邀我回来帮他,我同意了。” “当年,雅加达?那个当年?” “你母亲过世的那个当年。” “那年你在雅加达。” “我在现场,她下葬的现场,只不过,你没有看见我罢了。” “说下去。” “我知道你家出事,想去看看你,借口去香港,转道去了雅加达,结果,撞见了你父亲。你当时,把你父亲的死怪在了牟老的头上,可你不知道,牟老也把你母亲的死怪在了自己头上,你应该还不知道,他当时恨不得和你母亲一块走,甚至想服药自尽,我遇上的正是接他抢救的救护车。” “服药自尽?” “很傻是不是,都是快五十岁的人,爱起来还和孩子一样。” 柯蔓像是忍着剧痛,咬着牙关,生生不想自己掉一滴眼泪,可泪水决堤岂是想拦就能拦下的。 “他从来没有说过,为什么他从来不说。” “你母亲信上说,牟老强硬倔强,遇难事素来不愿与他人言道,可还有一事她没有说,她的死,牟老是从心底归咎于自己的,所以无论你怎么怪他,他都觉得那是应该的,你动手处置牟氏,他也只觉得,那是本该还的,从没有一点怨言。他请我回来,我原以为,是想让我助他一臂主力,拉你回头,却不曾想,他是希望我能看着你,不让你一时脑热做出违规违法的事。我并不知他们离婚真相,否则,我不会瞒你,但斯人已逝,若是当年真是牟老为求自保,背信弃义负了你母亲,当年他不会企图服药自杀,这么多年,他不会再未娶妻,也不会内疚至此,难以解脱。” 柯蔓抹了抹眼泪,不哭了,追问一句,“你可知,当年,他为什么不许我带母亲骨灰回国?” “他希望她的爱妻,能完完整整下葬,和她柯氏家族的所有先辈一样,不要因为嫁给他活着受尽艰难,死后再受火葬之苦。” “他告诉你的。” “我见你扶碑痛哭,不忍心,便问了一句,牟老说,你若是怪,便怪吧,反正也没怪错。” 什么事恸哭,柯蔓经历了两次,一次,为了母亲柯岚的死,一次,为了唐明的自杀,这一次,是为什么,为自己,还是为父亲,她说不清楚了。 “她爱他,所以愿意只身一人,不愿他用半生奋斗同自己孤注一掷,他也爱她,所以任我这些年胡作非为,也从未把真相告诉过我。却是我看不透,这世上情爱,刻骨铭心竟是如此。” 第14章 冰释前嫌 得他在身边事情似乎都会好些。 牟清元却不在牟氏,问秘书,竟也不知去向。 “电话也没人接吗?” 秘书摇了摇头,“很多股东都想见牟董,但是就是找不到人。” 李斯泽一脸正色,“去过家里了吗?” “去过了,只是也没见到人。牟董家的保姆说,牟董没回去过。” “是没回去过,还是不在家。” 秘书一愣,想了想,“是没回去过啊。” 李斯泽一听,拉着柯蔓就飞奔去停车场,柯蔓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但他知道,李斯泽和父亲之间有约定,连忙追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我告诉你,你听了,一定要镇定。” 柯蔓似有似无地点头。 “牟老遇到我之前就查出了胃癌,二期。前一段时间复查,已经确认到了晚期。我曾经和他约定,他身体不适,没法来公司,就让保姆推说从没回过家,如果是其他原因耽搁了,就说是不在家。” “胃癌——为什么,为什么。”柯蔓看着李斯泽稳稳当当地开车,急得跳脚,解开安全带,“你停车,我来开。” 却被李斯泽拦下来,重新拉上安全带,“别闹!你要是有什么好歹,你想让我成为下一个牟清元吗?” 从牟氏集团到医院的路上,柯蔓不哭了,也不闹了,只是双眼空洞地看着李斯泽,不说一句话。 医院VIP病房,牟清元刚刚从上一次昏迷中苏醒过来,这样的突发状况,半年来他经历的越来越频繁,胃癌带来的疼痛,常常能把他疼到晕厥。 柯蔓守在病床前,看着牟清元苏醒,缓缓睁开眼睛,试探地喊了声,“爸——” 这一句阔别了近十九年的呼唤,像是一剂强心针,治好了牟清元所有的疼痛,“蔓蔓。”牟清元插着针头的手抚上柯蔓的脸,擦干她的泪水,摇了摇头,笑道,“爸不疼,你别哭。” 柯蔓却起身跪下,闭上着眼睛,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第一次去正式自己的过错,“是我错了,是我的错,是我害你失去母亲之后还要受尽孤苦,都是我的错,可是你为什么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你大可以告诉我的。妈妈不说,你也不说,唐明也不说,你们让我去哪里知道真相。爸,妈妈已经走了,唐明也走了,你不可以再抛下我了,你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啊。” 牟清元同样老泪纵横,抚着柯蔓的头发,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便示意李斯泽把床摇起来,他要坐着,和女儿好好谈一谈。 李斯泽退了出去,牟清元示意柯蔓坐到自己身边来,拉着她的手,说,“蔓蔓,你记着,你没有做错,做错的人,是爸爸我。当年,你妈以性命相逼,不让我举全部身家和她一起孤注一掷救柯氏,为此,不惜吞了半瓶安眠药以示决绝。她去医院洗胃救回一命之后,我松口了,可我松口的当时,我就反悔了。她说她要尽孝,父母基业不能不尽力一救,可我真的不忍她一人只身犯险。我犹豫不定之时,唐明来告诉我,你母亲倔强,已经猜到我想用拖延战术,他怕你母亲再次以性命相逼,劝我先签了离婚协议书,再作打算。” “我当时,只看见他劝你签字,所以才一并恨上了他。可是你们可以和我说明真相的。” “当时只想着,等金融风暴过去,不论柯氏如何,我和你母亲总还是要复婚的,这就算是一个小插曲,等你长大了再和你解释也不迟。可我想不到啊,堂堂柯氏小姐,居然在反华暴动的时候为了保护女工被印尼人活活打死。” 牟清元说着,重重咳了几声,拉扯着胃部的疼痛,浑身上下颤得厉害。 “别说了,您别说了,后面的事,我都知道,都知道了。斯泽他都和我说过了。” 牟清元拉着柯蔓的手腕,“孩子,你别自责,其实你这些年做的事,只会让爸爸觉得心安。你妈妈的死是我当年放手造成的结果,可我不知道怎么惩罚我自己,你母亲死了,我想和她一起去,可他们还是把我救下来了。斯泽说,我至少要替你母亲看着你成人,看着你能经历着社会的风雨洗礼,才可以问心无愧去见你母亲,他说得对,后来我就没那么着急死了。我知道你回来,知道你的目的,我很安心。我查出自己有胃癌的时候,我也很安心,你已经长大,无论你做什么,你都已经有了保护自己的资本和能力,老天没有辜负我,我就是现在去见你母亲,也可以心安了。” “不可以,不可以”柯蔓抹着眼泪,“还不可以,唐明死了,你还没替我找好后半生的托付,不可以离我而去的。” 说起唐明,牟清元惋惜不已,“他是爱你的,是我害了他没有福气和你相守。他选择用那样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我一点都不奇怪,他自责于自己当时拦下了我,心中愧疚难安,孩子你可知,从你母亲死的那天起,他等着的,就是你对他动手。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过,能让你消气,他虽死无憾。” 柯蔓明白,不住点头。 “这二十多年,他没有过一个女人,自己一个人过着苦行僧的日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等你,所以他自己成立公司,等你报复他,对他下手。爸爸和你说这件事,是替唐明了解他对你二十余年的情感,他对你的用心,你明白了便是对得起他,至于你自己。”牟清元伸手抽了张纸,给柯蔓搽眼泪,“爸爸怕是没有力气替你筹划了,但是,斯泽他就很好。他喜欢你不比唐明少,这些年为你做的也不比唐明差。你们两个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爸爸相信,唐明如果知道你过得好,他会开心的,你没嫁给他,你们之间也没有过婚约,你自己也就不要受这份感情的羁绊,他为你做的,你心中有数就足够了。” 第15章 身败名裂 牟清元并不喜欢柯蔓老是守在自己病床前,就叫李斯泽带着柯蔓去MK转转,玩笑地说:蔓蔓这孩子想要动手清理MK,却连MK的大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实在不大好。 MK原本只是品牌名,直到到了办公地,柯蔓才明白,墙上的MK,恍然间问了一句,“斯泽,你说,MK是不是代表着牟氏的牟和柯氏的柯。” “嗯,是这个意思,做的也是柯氏的老本行,纺织业。”李斯泽指着成衣车间里打板工人手里的衣服,说,“这些衣服都是按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为基础,重新设计加工,之前几批走的可都是复古风。” 柯蔓跟着李斯泽一直往里走,走过车间,走过管理大楼,走出厂区,回到市中心,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初有些事,原委我虽然不清楚,但性质我还是能判断的,比起没有一点我的父母,他们的爱情超越了婚姻,所以你不能理解,下手失了轻重,其实也无可厚非。” 柯蔓一个劲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妈妈深爱爸爸,所以以死相逼只为风雨飘摇之时,保他周全,护住他半生辛劳的功业。爸爸深爱妈妈,所以二十年不曾道破当年事情原委,所有苦难一力承当,妈妈想要尽孝却没能挽救的柯氏,爸爸也帮她完成了。可是我呢?我这近乎二十年的时间里,我在做什么?妈妈一心要维护的牟氏,我一心要扳倒,爸爸一心维护的MK,我却要扼杀它在萌芽。可笑我一直以为自己至情至性,所有狠辣不过是为了对付无情无义之辈的手段。” 李斯泽才想开口,柯蔓已经换了镇定的口吻,“你送回AG吧。” 柯蔓没有再说话,李斯泽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打算。 此时此刻,牟清元却已经出院,回到了办公室,他要准备的,是让柯蔓可以全身而退,是自己卸任,是牟氏退出舞台,只是这个过程可能很艰难,要顾及的人和他们的利益牟清元不得不亲自过问。 而柯蔓却在回到AG的第一时间,着手写了两封信,一份是致投资者的公开信,另一封,这是辞职信。 这一夜很漫长,于牟氏,于牟清元,于柯蔓而言,都是一段历史的结束和下一段历史开启的转折点,这一夜,父女二人在同一轮月下,不约而同地彻夜未眠。 可这一夜,李斯泽却睡得极好,定了八点的闹钟,七点四十却自然睡醒,升了个懒腰,起身洗漱,换了酒店前夜送来的熨好的西装,在餐厅吃好早饭,开车去查利在陆家嘴的办公地。 AG大楼里,方凡看见了又一夜没有回家的柯蔓,本能地有些紧张,放下包,到茶水间倒了杯咖啡端来。 柯蔓看上去心情却还不错,见到方凡来,少见地抬头微笑,递了份名单给方凡,“你把这几个客户当时的签约文件找出来,核算一下盈亏。”语气平和以至于方凡听得愣住了。 可就在方凡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电话那头传来喧闹的声音,一个女声正扯着嗓门喊着,声音之大,即便方凡没有开扬声,相对而站的柯蔓也听的一清二楚,以至于那人后面那句,“天呐,李斯泽竟然开记者会坦白自己非法篡改数据,引诱我们AG出现投资失败,方凡你说,他说的是不是我们柯总啊。” 柯蔓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方凡脸都已经白了,扭头看着柯蔓,瞬间明白了,追问电话那头的人,“你在哪里?” “在查利啊,昨天柯总不是有材料要送查利吗?我今天上班就拐过来了,结果你猜我看到什么。李斯泽竟然在大门口召集记者发表声明诶,我天,他仗着自己是富二代,也太有恃无恐了吧,这可是犯法要坐牢的。” 方凡电话还没放,柯蔓已经拿起手机,却打不通李斯泽的电话了。方凡看见,柯蔓几乎是在一瞬间变得手足无措,搓着鬓角的头发来回踱步,口里喊着“接电话,接电话啊李斯泽”。 电话那头还是忙音,她等不了了,这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查利找到李斯泽,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拦下做傻事的他。 那一年,唐明纵身一跃,成了柯蔓心里一个打不开的死结,带着死结过着的日子有多痛苦,柯蔓不敢回忆,可她记着,李斯泽说过,他说他不会弃她而去,就算是输,就算千金散尽,就算背上骂名,就算再难,他也会好好活着。这是什么时候他说的话?是春节,是在哥大,是在她决心和他,和牟清元站到对立面的时候,他说的话。字字句句犹然在耳,可背后的深意却是此刻才明白。或许,李斯泽早就想过要这样做。 但是,无论如何,柯蔓不允准他这么做。 她夺门而出,却被徐扬和林溪挡了回来。 “你要去哪里?” “出去一下。” 柯蔓准备绕过徐扬出去,结果几乎是被徐扬拉回办公室的,“不要以为你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你现在去,你想过后果吗?” 柯蔓几乎是求生般地努力挣脱,说,“你的损失,客户的损失,我来负,这些事自始至终都和他无关。” “我的损失?你想过你自己和他的损失吗?你现在冲出去,李斯泽做的所有事情都成了竹篮打水。” 柯蔓如醍醐灌顶,豁然平静,“你事先就知道?” 林溪替徐扬说,“哥哥早就想好了,所以,当时你和他联手绞杀琼斯的时候,哥哥偷偷在你的笔记本里装了一个监控插件,你收到的所有关于牟氏和MK的数据,都是哥哥事先处理过的,所以就算警方进入调查,这所有经过都可以自圆其说。” “自圆其说?”柯蔓觉得可笑地痛心,“他难道不知道,就算他自首,这罪名也足够他坐三年牢了。” “可这样,你和牟氏才能安全。” “我不要这样的安全。”柯蔓再次激动起来,喊得歇斯底里,穿着高跟鞋的她第一次因为站不稳险些摔倒,方凡连忙上前扶住。 “可是你不知道,你父亲已经准备为了你的名誉,自掘牟氏集团的坟墓。无论是你,还是牟氏,这都是一步没有回头路的死局,只有斯泽。只有他可以选择离开这一行回到IN,做他的少东家。而你呢?你以为,凭你一个曾经设计做空牟氏的身份,牟氏的那些股东会同意你接替牟清元成为牟氏的新董事长?” “那又怎样,就算他有退路,他身上的污名洗的掉吗?” 林溪上前一步,从方凡手上扶过哭得没了人样的柯蔓,抱在怀里,“我们都不过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平庸之辈,什么名声名誉不过是无用的追求,哥哥自始至终在乎的,也不过是你。如果你在乎他此番为你留下的污名,就用以后的日子好好还给他,人活一世这么长,你们还有时间。” 第16章 李斯泽之所以成为李斯泽 柯蔓第一次不知道何去何从,在AG坐到深夜,看着警方介入把自己的笔记本抱走,而她被林溪死死攥着手腕,咬着牙关,摇了两次头,又点了两次头,事情就算结束了。 然后,她去了一趟牟氏,面对李斯泽的举动,显然,牟清元难以置信的表情证明了他事先的不知情。柯蔓已经再不忍心让这位饱受煎熬之苦的父亲难受,就开解牟清元说,“我原本想,要是我声名狼藉,也不知李家会不会认我这个儿媳。这下好了,我欠他的,还非要以身相许不可了。” “爸爸那天说的话,只是一个建议,你如果不喜欢...” 柯蔓放下包,走到牟清元旁边,扶着他在位置上坐好,又看了看茶杯里泡的浓茶,摇头走开,换了杯热水端来,坐在牟清元身边,说,“其实,一直到昨天早上,我从MK出来,我都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妈妈宁可以性命相逼,为什么你半辈子不愿说出实情,为什么唐明非觉得唯有一死才能换回我自我救赎,为什么你们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处理问题。直到今天早上,徐扬和林溪拦着我,不让我去查利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们,不过都是无法忍受心爱之人因为自己受哪怕丁点委屈。” 这句话,让牟清元第一次惋惜自己生命将尽,拉着柯蔓的手,“蔓蔓,你知不知道,爸爸其实也没办法忍受看你受委屈。” “我知道,我和爸爸一样,我也没法看着你再这样辛劳。我想了一下午,或许,这是斯泽给我的好机会,让我可以有理由离开AG,离开对冲基金,回来帮您,帮牟氏做些有用的事情。” 牟清元自然欣慰点头,双目泪光盈盈,“好!好!这样好,趁着爸爸还走得动,把这公司上上下下的要紧事都和你交代一遍,你聪明,自然也能学得快。” 柯蔓没有拒绝,这是她想要做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是见李斯泽。可是见他远比坦然面对牟清元还难。之所以难,倒不是因为警方,却是李斯泽自己表明不愿相见,柯蔓走投无路,找到了李太太。 IN酒店总部的咖啡廊,过了约定时间四十分钟之后,柯蔓总算等到了李太太。 “我和律师去见了斯泽,路上耽搁了,你别介意。”李太太放下手包,坐下,步伐语气都从容不迫,柯蔓知道,从这点看来,李斯泽至少是安好的。 “李太太不用这样说,这件事的起因,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我却帮不上忙。”这大概是柯蔓第一次同人说话没有霸气加持,尴尬的表情,嘴角比哭还难看的笑,让人看了却是一个劲心疼。 “律师怎么说?” “投资者的损失,斯泽已经用这几年的个人收益进行了赔偿,加上斯泽是自首,可以轻判,可是你也知道,这件事舆论的反应不小,想要没有牢狱之灾,几乎是不可能的。轻则一年,重则三年。” 柯蔓不自觉,牙齿抖得有点厉害,“是我错失救他的时机,这样的惩罚本不该由他来受。” 李太太比柯蔓想象中平静,“你和斯泽的事情,小溪都和我说过了。怪不得你,更怪不得他。”李太太喝了口水,继续,“其实,要是说起来,你们两个也能算的是门当户对。他的心思,我们做父母的并不是全然不知,只是这之前他不愿意承认,你在金融圈里又一向以狠辣著称,说实话,我们也就没放在心上,也没觉得你会是合适的儿媳人选。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斯泽既然愿意放手,作为母亲,我希望你们两能彼此放过,各自安好。” “他愿意放手?”柯蔓不敢相信,那个豁出名誉维护自己的人,那个说好不会放弃自己的人,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连连摇头,“不会的,如果他愿意放手,十几二十年来他无数次可以放手,为什么要等到这时候?” 李太太毕竟是多年磨炼出来的人物,雍容华贵中的平和从容此刻是惊人的力量,“因为他害怕。怕你是出于爱他意外的原因接受他的感情。”李太太一语中的,“这也是这么多年,他守在你身后,从不说明真情的真正原因。” 柯蔓一行眼泪划破了担心,心疼地笑出声,“他总是自命了解我,难道他觉得,以我的个性,如果不是真的爱上他,可能费尽心思就为了想要见他一面吗?” “孩子,你要明白,他爱你爱得久了,越是临到揭晓答案的时候,就越是担心害怕,哪怕有万一的可能,他也不敢听到你亲口说出拒绝的话。” 柯蔓点头,问,“我知道,比起他对我的了解,其实我真的很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怕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回到上海却不回家,喜欢住在酒店,喜欢我父亲,这些我都不知道。” 柯蔓话说完,就看着李太太握着水杯的手僵在半空,过了两秒,才放下水杯,“或许他在你父亲身上看见了他喜欢的、一个为夫为父的人该有的样子,那也是他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在你父亲身上,他得到了认可,而这些,他的父亲都没有给过他。” “可是,我听说,李先生早就有言在先,要把IN交到斯泽手上的,这样难道还算不上认可吗?” “斯泽想要,是情感的认可。是父爱的认可,是爱情的认可,不是能力的认可。” 柯蔓知道了,或许,这才是直到现在李斯泽才把多年情感说出口的原因,也是他几次三番不肯见自己的原因。 第17章 成为IN的女主人 李斯泽宣判的那天,柯蔓来了,牟清元来了,他的父母自然也来了。因为主动终止违规交易,因为能够弥补双方投资者损失,因为自首,李斯泽最后被判了15个月有期徒刑。 他离开法庭的最后一次回眸,看向柯蔓的欣慰目光再次刺痛了她,可柯蔓忍着泪水,回了他一个最灿烂的微笑,一句话没有说,一滴泪没有流。 四个月后,牟氏召集临时董事会,柯蔓因接受了母亲元旦额全部股份,接替牟清元成为牟氏董事长。两周后,牟清元因胃癌晚期,医治无效,在雅加达病逝在柯蔓的守护中。依照牟清元生前遗愿,柯蔓将父母合葬于一处。 柯蔓刨除了牟氏董事长的身份,以女儿的名义主持牟清元牟清元的葬礼。虽说远在印尼,可在前来致哀的人群里,她看见了徐扬,看见了林溪,看见了方凡,还看见了李斯泽的父母。 徐扬带着方凡走了过来,告诉柯蔓,现在的方凡很是得她真传,看上一家项目老旧庞大、盈利方式跟不上时代的集团预备做空,他很看好。 “其实,方凡本来就是AG里最优秀的实习生,一心在工作上,不像其他女孩,工作就是为了攒钱买包。”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免透出安慰,她是对不起徐扬的,这一路上的胡作非为她对不起的人太多,多到不知如何偿还、如何回报,方凡的可堪大用说起来也算是她为徐扬养了好苗子,她自然是欣慰的。 林溪单独走过来,拥抱她,她告诉柯蔓,一周前她刚刚去看过李斯泽,他很好,吃住都能习惯,狱友都是经济犯罪,倒是不打人的,只是头发剃了,有些难看,有些显老。柯蔓却笑着,说,“这样很好,他以前看起来有些显年轻,看着倒不像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我站在他身边会有压力的。他显老了,我们就相配了。” 李老板出人意料地单独走到柯蔓面前,说,“有一件事情,你父亲应该从没有和你说过,今天当着他的面,我来说。” 柯蔓头上黑纱遮住了半张脸,看了墓碑一眼,点了点头。 “在你继任牟氏集团董事长前,你父亲曾来见过我。他用个人积蓄替斯泽弥补了先前赔付投资者的损失,他说,这是他作为上一代人的过错,不应该让你们两个孩子承担。他以唐明的名义创立了一个同名儿童基金,希望有些事情你可就此放下,不再有负担,不再有愧疚。” 纵使李老板的话如同剜心的刀,但她还是泣不成声地打从心底感谢这把刀。牟清元曾说,“蔓蔓,你知不知道,爸爸其实也没办法忍受看你受委屈。”柯蔓当时并没太想过这句话中间深意,如今站在牟清元墓前,才知道父爱如山是什么深意。牟清元怕她的半生情债困于唐明的死,而陷入泥潭无法自拔,又怕因为此前纷争,李家会亏待她。再想想那最后四个月,牟清元带着她了解熟悉牟氏集团上上下下的时候,他脸上带着笑,热情地向每一个员工介绍柯蔓,不时补充说着一句,“我终于把她找回来了,她能力可比我这个老头强,一定会把你们的工作主持好。”那是牟清元对柯蔓的信赖,和对牟氏的放心,可他的不放心,却是柯蔓自己的幸福。 柯蔓不敢回头,父母合葬墓碑上那行“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是他们的痛,亦是她自己的痛。 五个月之后是牟氏的年底酒会,柯蔓照例办了,地点还是在Mr&Mrs Bund露台餐厅,一身灰黑色职业裙的柯蔓就像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不同的是,如今的她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徐扬帮忙隐瞒股东身份的灭绝师太,而是堂堂正正的牟氏掌舵人。 灯光昏暗中却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溪没有说错,他剪了短发果然显年纪大,不过林溪有一句话却说错了,他一点都不难看,反而显得俊朗的脸更加轮廓分明地好看。 李斯泽穿过人群向着柯蔓向走过来,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也不在意柯蔓略显躲避的目光,就那样站在她面前,站在去年他们并肩而立的地方。 柯蔓只能硬着头皮问,“我以为你该是明年5月刑满,什么时候出来的?” “前天。”李斯泽的回答简单明了。 “那你应该...” “没先来见你是因为去了雅加达一趟。” 话头被李斯泽打断的柯蔓诧异非常,“你去雅加达?” “牟老走得突然,我理当去祭拜。” 柯蔓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斯泽走进了一步,好让自己接下来轻声细语的话能全部听进柯蔓的耳朵里,“就这两天,我听到了一些传闻,是关于我们的,那些话,你不应该在意。” “他们说的没错,就算我不在意,事实就是那样,我总不能为了替自己辩白而说谎。”这次,被打断话的,是李斯泽。 柯蔓继续,“是我任意妄为,才害了唐明,害死了爸爸,害你为我饱受污名之苦,受牢狱之灾。他们说得对,你李斯泽有情有义,我柯蔓就算洗白了,就算成了牟氏的董事长,我终究配不上你,配不上你们李家。”柯蔓转过身,“斯泽,你走吧,娶一个配得上你、身家清白、名声好的女孩,过你们的日子,好好经营自己的事业,把IN打理好,我和牟氏会做IN永远的合作伙伴,一辈子站在你身后的。” 李斯泽扶着柯蔓的双肩,硬生生把她转过来朝向自己,“他们说什么就让他们去说,你我之间,从来就没有配得上和配不上,我也不要你站在我身后,我要你站在我身边。” “你父母不会同意的。” 李斯泽抿着嘴,点点头,掏出手机,给柯蔓看,“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IN的少东李斯泽,而是IN的董事长、总裁李斯泽。” “股份转让协议?”柯蔓一目十行,“金额怎么这么眼熟?”她豁然想到父亲葬礼上李老板说的话,“是爸爸补偿你损失的钱?你是邀我成为IN的股东。” “我在邀你成为IN的女主人,这笔IN的股权,是岳父为你置办的嫁妆。” 李斯泽的突然求婚吓傻了柯蔓,酒会现场的灯光在二人身上晃过来,又晃了过去,直晃着柯蔓头晕。 柯蔓别过脸,“你让我想想。” 李斯泽长叹可一口气,一手捂上额头,他想过的,想过可能会被拒绝,毕竟柯蔓曾经那样爱过另一个人,毕竟另一个男人为了救赎她心底的创伤选择了自我了结,这种愧疚和悲恸纠葛的情感,任谁都不是那样难以割舍的。可当他听到柯蔓刚才一席话的时候,还是决定求这个婚,因为他几乎可以确定,如今横在他们中间的,只剩下外界的流言和评判,他想保护她,想要赌上那些认为他不会娶她的人的嘴,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她娶回家,娶进李家大门。 可柯蔓的这个“想一想”却像是给他的当头棒喝,到头,还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了。 柯蔓转过身,拉过他此时从额头滑落到下唇的手,嘴角一勾,笑起来比外滩所有华灯都要璀璨,“我在想,你我合作打败琼斯的那间客房,如果作为我们大婚那天的喜房,好不好。” 如果刚才柯蔓的话像是晴天霹雳,这句变成了雨后彩虹,经历过暴雨的李斯泽几乎没能反应过来,“你是同意了?” 柯蔓却是理直气壮,“你戴戒指了吗?就敢求婚。虽说我名声不好,但也不是这样就能求成功的吧。” “没事,明天,明天我们去挑戒指,挑一辈子只能买一次的戒指。”李斯泽一把搂住柯蔓的脖子,把她整个人融进了自己怀里。 身后的人早就窃窃私语于李斯泽的到来,可看到这一幕还是连连鼓掌叫好起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柯蔓伏在李斯泽肩头,低声问。 “明年这时候吧?” “为什么?” “岳父才走不久,这时候我们就结婚,外面的传闻会更难听。” “那又怎么样,什么‘灭绝师太’‘刽子手’,我柯蔓什么样难听的传闻没听过,你见我怕过吗?” 李斯泽刚刚“嗯”了一声,觉得不对,把柯蔓从自己肩头扶起,看着她含着笑和得意的双眼,“刚才不是还很在意的吗?不对!以你的性格,怎么会在意他们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柯蔓不管,霸占了李斯泽的怀抱就不打算松手了,搂着他的腰,有些困地说,“因为外面的传闻是我设计的。既然你不让我见你,我就只好逼你来找我咯,反正求婚这种话,你说总比我说合适。”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 “不知道。不过,这种流言,传上半年一年能有什么区别。而且,这招还是伯母,不对,是婆婆教我的。”柯蔓突然想到一事,郑重其事说,“不过,你接任董事长,还有股权的事,我真不知道。不过,虽然你来找我,在我意料之内,可你今天要求婚,我也挺意外的。” 不过两句实情,竟把李斯泽说得流了一行眼泪,一只手抚上柯蔓的青丝,“好,我们明天去登记,春节前就结婚。” 第18章 番外一 李家后花园开了一场宴席,柯蔓挺着大肚子坐在席间不小心打起了瞌睡。林溪看着一身蕾丝边公主裙活脱脱像个洋娃娃般的柯蔓,对李斯泽说,“看惯她穿职业装,真的是很不习惯看到她打扮地像个公主。” “不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林溪笑着瞥了一眼李斯泽,“主要是,她这形象和之前真的差太远了。可是,就算差很远嘛,也还是很好看,就像是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很合适,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斯泽看着柯蔓不自觉勾起的嘴角,嘴角也弧起一样的弯度,“她确实美。当年,也是这样一场宴席,如果不是那惊鸿一瞥足够惊艳时光,我想我应该不会注意到她,更不会爱上她,可如果她只是美,这爱,不会就是一辈子。” 陈楚不知何时和徐扬走了过来,看着李斯泽对柯蔓流露宠溺的目光,实在接受不了,说,“李斯泽,你会不会动作太快,这都怀上了。” “蔓蔓自己要求的,她怕拖久就成高龄产妇了。” 陈楚简直要抱头痛哭,“你们能不能别秀恩爱了,真是够了,我来参加你的生日,又不是没送礼物,为什么非喂我满嘴狗粮。” 林溪摇摇头,“就你,还狗粮,得了吧,什么时候外面的女人不够你欣赏了,再来这儿吃狗粮。” 陈楚瞪了林溪一眼,又看了看柯蔓,叹息道,“李斯泽,你说你会不会命太好啊,你看,你长得好,出身好,学历好嘛还有能力,娶个老婆还能漂亮成这样。”没等李斯泽回应,他又转头和徐扬说,“你说柯蔓嫁人之前我这么就没觉得她长得好看了呢,这下可好,好好一个美人被这小子占了去了。” 徐扬点了点头,不失中肯,“你还别说,柯蔓笑起来还真的比冷着一张脸好看。”说罢不忘调戏李斯泽,“原来,她这么多年不笑,是怕笑起来招桃花啊。还是你功力高,只是,现在你要担心,这,可是桃花朵朵开了。”李斯泽顺着徐扬的手指看过去,正看着陈楚懊悔的眼神。 柯蔓被众人说话的声音吵醒,懵懵懂懂才发现自己又睡着了,拍着脑袋,“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看我这下是要一孕睡三年了。” “这样多好,您也是时候把以前没睡够的觉都补上了。”连升两级的方凡带着礼物走向这边,只不过,她站定的位置还是离柯蔓很远。 “怎么,你还怕我啊?”柯蔓打量着方凡站着的位置,笑着问。 “有一点。” 陈楚连忙打趣,“你看我说嘛,你们以为她之前‘灭绝师太’的名字是白叫的啊,这女‘空军司令’是白喊的啊,那都是这些实习生和同行们的惨痛经历啊。” “这些人里包括你了吗,你就在这损我。”这话现在的柯蔓说起来,温婉俏皮,可若是一年前或者是两年前,陈楚一定会抱着头直接躲开。 林溪看着此时此刻依然被对的说不出一句话的陈楚,笑说,“先不说会不会一孕睡三年,就说凭蔓蔓的智商,肯定不会一孕傻三年的。你们看,蔓蔓怀着孕,陈楚还是说不过她。就你这样,就算蔓蔓一直是笑脸盈盈,她能看得上你吗?” 柯蔓自己也知道,自己最近变得越来越爱笑,舒心的时候,思念的时候,甚至尴尬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如果你认识现在的她,一定想象不出,她在那过去的十几二十年时光里,是一个几乎从来不笑的女孩。就像如果不是二十年前,李斯泽遇上未经变故、笑靥如花的柯蔓,或许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想要重新找回那个一笑倾城的她。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